次日,成国公丧信传来,殁于昨日戊正。朱翊钧暗自嘀咕,这皇帝视疾臣子,臣子不得不死之虚假传言又多了个例证。随即宣布辍朝,赐祭,加恩可以王爵之制营葬——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张居正随即上疏,恳请皇帝加恩追封朱希忠为定襄王。礼部左侍郎王希烈和一群言官也随即上疏,言辞激烈,反对追封。随后两天朝廷内为是否追封朱希忠事吵闹纷纷,奏章好几十条,赞成者反对者各占一半。
朱翊钧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将赞成方文官人名官职细细记了——如不出所料,在此类事上的赞同者,全是张居正之党羽,昧着良心帮他说话呢。
成国公府上,国公夫人反对打肿脸充胖子,奈何拦不住儿子朱时泰一定要这个面子,加紧串联勋贵大员助拳。勋贵中有反对追封者,因不想得罪人顶多不言语。
朱希孝本来极坚决的支持追封,但那天看到朱翊钧和张居正之间电光火石般的小小过招,晚上吓得醒了好几次。朱时泰再问他时,话儿全变成追封有追封的好处,不追封咱国公府也没差啥,两头儿堵着说,也不积极串联,站在干岸上看热闹。
朱时泰正垂头丧气,以为事情不谐的当儿。张居正一封奏疏和朱翊钧的批答为争论划上了句号。张居正在奏疏中说:“今之制虽异姓不王,但国公有大勋劳于国者。”历数成国公救世宗驾之功、奉命代天子告祭之功、为锦衣卫都督时以身卫驾之功、于京营坚明约束、抚循将士之功等等。
奏疏中有言:“国公历事三朝,世宗曾指示皇太子曰:‘此汝之师保也’。因何故?盖国公才略过人,重厚可属大事,恪恭敬慎之余,救驾之功不下于讨虏也。”
朱翊钧览奏批答:“圣躬之重逾于万钧,乃天地神人之主也。国公救了世宗,朕焉能不酬大功?追封王爵事不为永例,毋庸再议,礼部写旨意来看。”
见皇帝把追封事上升到救驾和孝道这种大义上,且表明了“不为永例”,朝臣中反对者虽然觉得祖制不宜违,但都失去了抗争的念头。
随后反对的奏章稀稀拉拉,不成个气候,王希烈一气之下抱病请了几天假。朱时泰恨得牙痒,等他来国公府凭吊时,若不是朱希孝拦阻,都想找人揍他了。
......
在吵闹声中,几道谕旨不起眼的发了出去。其中之一是起复张四维为加衔礼部侍郎并掌管詹事府事,充任世庙实录副总裁,张居正为总裁。之二是令戚继光自蓟镇回朝,特许带兵三千,要觐见皇帝并受击破董忽力之封赏,同时与京营一起受阅。
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谭纶早被张居正嘱咐了,令戚继光带兵回朝的请示奏章就是他上的。兵部左侍郎兼管京营协理戎政大臣王遴瞧见谕旨,脑瓜子后面凉风直冒。
前段时间他和已故的成国公整理京营,拉兵充数,临阵磨枪。事儿干到一多半,眼瞅着能糊弄过去。成国公却累躺了,剩下他老哥自己,谁也指挥不动,在那里干着急。
幸亏因皇帝头次校阅事儿太大,成国公老人家讲究,一点没耽搁立马向朝廷推荐英国公张溶代替自己掌管。
张溶多精明个老头,都快活成精了,去帮他抗那个事儿去?且英国公和成国公家一直不对付,拿鼻子闻就知道成国公没安好心。
那天遇到张居正,张老国公说:“要是叔大你让老夫管京营,老夫让两个儿子拿门板抬着,去你家门口堵着去。”张居正连道不敢。
成国公病中又找定国公先来管,定国公这一支和南京的本家比,自永乐以后一直灰头土脸。好容易在嘉靖朝翻了身,正安安稳稳的帮皇室干点祭祀,跑腿的活计攒着功劳呢,也是直摇脑袋。
最后居然是彰武伯杨炳找到成国公,带上厚礼主动请缨。成国公大喜,立即上报朝廷。张居正也挺高兴,还给杨伯爷加了个太子少保的衔。
老杨家不愧是在新中国首都还能留下地名的人家,干的活儿都是迎难而上。杨炳为什么主动凑上来王遴不知道,但感动的差点哭了。
彰武伯在勋贵中还是挺好使的,不用像王遴似的求爷爷告奶奶,就凑够了能受阅的三万兵——此前成国公已经凑了大部分。
王遴又安排妥当人将兵部戊库里面落了灰的兵器、甲胄造了册子分发下去,安排把总、千总们日夜操练,这阵子京营的伙食,可能冠绝大明。
杨炳本想利用成国公生病的机会拿京营练练手,在皇帝面前表现一把,反正老杨家祖训是:“富贵险中求”。他合计着京营都烂成那个奶奶样,只要能排成队列肯定就无功无过,若能走两步就算立功,这机会定是千载难逢。
却没想到王遴紧急通报,京营要和蓟镇精兵一同受阅,彰武伯听完都蒙了。用脚指头想,京营站在蓟镇精兵边上两厢一比,啥牛黄狗宝都得露出来,这个时候他想上吊的心都有了。
成国公已经殁了,不是,是定襄王已经薨了,送的大笔银子要不回来,还得再带上一份奠仪磕头去。杨炳这火上的,差点把天灵盖烧焦。
等王遴带来抄写的谕旨内容,彰武伯擦干眼泪,和王遴一起召集掌营的开会。
此时,五军营由恭顺侯吴继爵和丰城侯李环、忻城伯赵祖征、镇远侯顾寰共管,以吴继爵为首掌印。武康伯李应臣提督三千营,成安伯郭应乾掌神机营。传令的找遍北京,才分别从不同的场所把这几位喊到京营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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