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不知道,岳父大人是皇后娘娘的人吧?”李渔神神秘秘地说。
武将家门多与宗室关系密切,唯独苏家不沾不靠,被他发现或许是武皇后早在扶植的家族。
“你说什么?!”
苏小舟气血翻腾,却不敢高声,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质问道:“你哪里看出来我父亲是后党了?”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李渔眨眨眼,“你同意了——”
“同意个鬼!”
苏小舟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家世代金吾卫,父亲为朝廷督管荆州,大哥在禁军领兵,我……又是东宫副率,苏家一门只效忠李唐皇室!”
陛下的病情每况愈下,关于皇后娘娘治国有道,大可起来,“散朝了?”
果然心里有事是藏不住的……
“咳咳——咳——”
李弘猛咳了一阵,脸色有些异样的微红。
“殿下,你快坐下。”
扶他在矮榻坐下,苏小舟一阵揪心,手忙脚乱去倒水。
太子殿下的瘵症又加重了,往年一向秋冬最重,现在还是夏季,竟然白日里也咳起来。只怕到了今年冬天,情况会更糟。
“咳咳——,本宫今日并未去上朝。”
“是,近来天燥,殿下不宜操劳。”
把水递到李弘手上,看着他啜了几口。咳声放缓,她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听说英国公府和苏家,正在为你妹妹和棘剡在议亲?”李弘慢条斯理地问。
“啊——”
苏小舟忽然双腿发软。
果然瞒不住,但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殿下——”
她猛然跪在他面前,“家人一片苦心,都是为了臣。求你宽宏,只罚臣一个人。”
“现在只有你我,跪什么?”
拉她起来坐到身边,李弘斜靠到她肩上,柔声说:“本宫与棘剡自小便相识。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只可惜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母后便执意要老国公把他送回漠北去。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他的声音十分沉缓,仿佛在追忆很久之前逝去的时光,满怀心事的样子是苏小舟从未见过的。
李渔果然是对太子殿下很重要的人。看来王昭说的是真的,他果然犯下大错才会被放逐十年。
让曾经危害儿子的人回来,武皇后所谋必然不简单……
“咳咳咳——咳咳——”
阵阵猛烈的咳嗽之后,李弘断断续续地说:“本宫这副身子,大约撑不了多久了。曾经自私的想过,要一直……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但如果那个人是李渔,我希望……往后能由他照顾你,带你去看我们经常畅想的天宽地阔。”
一国储君,忽然说这种话,实在不祥。
苏小舟抓紧着他冰凉的手,“殿下,你别这么说。陛下把药王留在长安了,你的病一定……一定会有办法医治的。”
今年春天,孙大夫为太子殿下诊治之后,便上疏恳请返回故里。陛下未准,又赐给他已故鄱阳公主的宅邸居住。
虽为留人,其实,留个安心……
李弘轻叹了口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母亲需要,做儿子的何吝生死。一己之力若能够为她解忧,至少成全了孝道。”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苏小舟吓懵了。
太子饱读诗书、仁孝柔弱,皇后娘娘通达文史、强硬专权。陛下风疾沉珂,太子七次监国,他与母亲掌握的君权,自然是此消彼长。然而,多年来不管外界如何揣测,母子之间一直和睦融洽。忽然听太子殿下生啊死啊这么说,让她这个旁观者不免心惊肉跳。
“殿下,出……出什么事了吗?”
明知不该问,她却还是问了。
“昨日父皇召见我,表明将于八月十五追尊六代、五代祖及妣为皇帝、皇后,增高祖、太宗及皇后谥号。为了避讳祖宗,他与母后分别改称为天皇、天后。改年号为上元,并且大赦天下。”
李弘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不掺杂任何情绪,苏小舟却听出其中微妙。
天后,天命所归,前无古人。
女帝,同样如此……
年号,称谓,说改就改。从此以后,皇后的权威又要更进一步了。
李唐王朝最清楚——权力,可以让至亲相残。太宗皇帝得江山,兄弟反目,血流成河。如今,二圣临朝已久,倘若有朝一日陛下不在,太子殿下恐难保住性命。
“殿下,千万不要思虑过多。养好身体,才能巩固国本。”她只能这样冠冕堂皇的劝说。
李弘摇摇头,几滴冰凉的眼泪无声落下,“小舟,我如果注定无法逃脱。希望他能带你离开这座牢笼……”
“殿下……”
苏小舟在悲伤中捉摸到一线讯息。
李渔,竟然是她离开东宫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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