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爸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事业,这样撒手罗一海实在心中有愧。
罗小湖懂他哥的心思,却着实不乐意了好几天。
虽然只是挂着一个闲职,但岳巍然对于糖厂的每一个决策都会让罗一海参与,偶尔还会问问他的意见。
当然,只是问问。
这天下午,开会中的罗一海突然接到催债公司的电话,紧接着当晚就把他堵在了家门口。
罗三江跟朋友搞什么投资,失败后朋友连夜跑了,欠了一大笔钱罗三江又还不上,催债公司就来找亲属,说还不上罗三江就等着少胳膊少腿还得去坐牢。
卖厂的钱清了银行贷款本就没剩多少,还没在罗一海手里捂热乎,就拿去给罗三江还了债。把罗小湖气得,大骂罗三江这辈子都别回罗家。
刚消停了几天,已经做了全职妈妈的罗二河,半夜在电话里跟她大哥嚎啕大哭,说娘俩被撵出来了,在大街上一边哭一边找旅馆住,日子过不下去了,要离婚。
罗一海赶紧买张机票,第二天一大早就飞过去了。
第11章
一家人里最让罗一海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妹了。当年上大学离家,他几乎一天一个电话,打到罗二河说他怎么比人家的妈还啰嗦呢。
罗一海对罗二河,心里始终有一份愧疚。
罗妈妈走的时候,罗二河才九岁,作为几个孩子里唯一的女孩,她跟妈妈很亲。安静内向多愁善感,当时已经明白“妈妈不在了”这句话的含义,晚上在被子里整夜整夜的抽泣。
罗一海也才十三岁,父亲没法经常在家,两个弟弟一个正值人嫌狗厌的年纪,一个还不会说话,亲戚和保姆无一不被闹得鸡飞狗跳。罗二河便变得更加内向胆小,不是罗一海来敲她房间门,她连饭桌都不上。
罗二河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提前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岳巍然那个时候刚到罗家没几天,跟罗三江动不动就瞪鼻子瞪眼,天天晚上气氛紧绷,罗一海好不容易盯着他俩安全地各自回房间,又检查了罗小湖的作业,忙完才想起来罗二河一直没出现。
敲开了门,发现二妹眼睛都肿了,显然哭了一下午。
罗一海吓坏了,问她什么也不说,问到后来又大哭,说“好想妈妈”。罗一海把妹妹好一顿安慰,心里还有点无奈。转头看书桌上有个黑色塑料袋,露出一包粉色的什么东西,随手一翻,是卫生巾。
罗一海突然间惊醒,真正意识到“妹妹”之所以是“妹妹”,不仅仅是比自己小,更是因为她是女孩。
女孩。
罗家目前唯一的女孩。
不单是字面意义上的性别为女,更有背后无数同男孩不同的人生细节。
如果罗妈妈还在,她会教给罗二河很多东西,只有女性才能懂得的东西。
而罗一海是个天然的男性,他纵然能够像母亲一样照顾到全家的饮食起居内外琐事,却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就像他只知道来月经会肚子痛,只知道问“要不要喝热水”,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罗一海连忙问痛得厉害吗?要上医院吗?
罗二河很害羞地摇头,说头几个月就来了,没那么痛。学过生理卫生,周围也有比她来得早的女同学,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那么惊恐。她只是不知道跟谁商量,自己买好卫生巾,脏掉的内裤洗不干净,偷偷摸摸扔了。
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别的事。
因为肚子疼请假回家的路上,罗二河遇上了露阴癖。
人生中第一次遇见变态,胆小的罗二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对方兴奋得一个劲儿在她眼前晃。
爬起来一路哭着疯跑到家,可是家里没人在。好不容易盼到大哥回来,房门外面跟打仗一样充满弟弟们的叫嚷和大哥左一句右一句的呵斥:三江和巍然别吵,三江不要玩游戏机了,小湖哥哥一会儿再帮你复习单词。
大哥很忙,大哥要照顾整个家。家里明明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帮到她——生理上的难受和心理上的恐惧,纠结在一起化成无尽的委屈。
她想穿漂亮的裙子和睡衣,而不是跟弟弟们一样的大短裤;
她想要干净清爽的卫生间,而不是每天都要擦好几次带着尿液的马桶圈;
她想要带着花香的沐浴露,而不是超市里牙膏味似的家庭装;
她都开始发育了,却至今都不知道该怎么挑一件适合自己的内衣。
她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小事,可是免不了会想:如果妈妈还在,该多好啊。
罗一海又生气又自责,恨自己为什么忽视了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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