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眠鼓起勇气偏头,和表情平淡的佟酩对视,对方皮肤比不久前更白,是那种失了血色的不健康状态,佟酩眼眸是沉寂的,其间是没多少情绪的空荡荡。
不知怎的,宋立眠口鼻霎时像被湿毛巾捂住,心脏钝痛得不算强烈,可喘不过气的感觉比参加同学会前严重多了,五脏六腑都亟待呼吸。
察觉到身旁人的欲言又止,佟酩等候少时,站起来拍了拍灰尘,又蹲麻了似的倚靠储物柜,垂眸主动问:“那怎么办?”
“算了,”宋立眠闪避开目光,慢吞吞放下挽起多时、沾染上丁点脏污的袖口,又精致地抚平褶皱,良久,他刻意强调,“反正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佟酩依旧和平常一样礼貌。
在宋立眠记忆中,佟酩很擅长用礼貌克制的方式同人撒娇,偶尔会耍些拐弯抹角的小心机,其目的仅仅是为了找人陪伴自己。
可当下的佟酩礼貌得很疏离,很简单。
他向宋立眠道谢,说以后这种小事就不麻烦他了,自己早该学会在网上搜索生活小教程。
宋立眠还没来得及咀嚼出慌乱,佟酩又从兜里摸出自封袋,搁上宋立眠怔怔摊出的掌心,告诉他忘记带走照片了,顺便祝他露营愉快。
除了初遇时一股脑倒苦水,其余时间里,佟酩要不然就向宋立眠求助,要不然就宋立眠问一句他答一句,如果没人主动打开话闸,佟酩甚至可以一言不发几小时。
可他现在的话很多。
从储藏室到玄关,路径不长,四只脚刻意缩小步伐,还是踩不了几块黑白分明的地砖,佟酩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大多都是没主次的琐碎事。
毕竟他生活就是这般无趣。
除了去猫咖店上班,他也没其它户外活动,社交圈窄得连死宅都瞧不起,佟酩连网上冲浪都不擅长,微信列表从注册到现在都只有宋立眠一个人。
佟酩不给宋立眠见缝插针的机会,一路碎碎念到玄关。
巨大无力感迫使宋立眠保持静默,他低落地小声“恩”着,一只胳膊撑上鞋柜,换完鞋后,他将佟酩不知何时买来的情侣拖鞋之一搁进去。
旁边有面镜子,宋立眠开始检查衣冠。
鞋带系整齐了,打了很对称的蝴蝶结,外套扣至最上一颗,配合他此刻峻肃的神情显得颇为禁欲。
领口被细长指腹抚了又抚,收拾得异常服帖,连平时里特意抓蓬松的发型也被他打理得清爽,直至浑身上下一丝褶皱都瞧不见踪影,宋立眠才停止这番宛如强迫症上身的行为。
他最后透过玻璃镜,瞥了眼垂首直立的佟酩。
或许是身处舒适圈的缘故,佟酩在家鲜少站得如此笔挺,宋立眠曾笑过他天生骨头软,总得倚着点东西才不至于倒下。
“跟猫一样。”宋立眠当时评价道。
彼时佟酩少见地愤愤不平,替自己辩驳说:“在家站那么直有用吗?人类的进化目标又不是旗杆。”
宋立眠第一次碰见找偷懒理由找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就好笑地用说服小朋友的口吻说:“这就跟你上班端咖啡一个道理,站直了才有气质。”
“……我歪着就不好看了吗?”佟酩迟疑地拢起眉头,身形晃了晃,似乎被说服了。
宋立眠本该趁机给出肯定答案,可面向佟酩精致眉眼,他喉咙霎时梗了梗,最终只含混出一句:“站直了更好看。”
宋立眠从回忆抽离,注意到镜子后方的人身着的薄睡衣,比初开门时规矩不少。
玄关筒灯光线强度低,对方锁骨一半隐没在领口下,上身仅露出润泽质感的肌肤,短裤套着的一双腿规矩站立,绘出几道笔直紧绷的肌肉线条。
宋立眠逃避似的瞅了半晌佟酩身体,最后才移至对方表情,果不其然撞见了对方没多隐藏的淡漠和疏离。
心尖尖刹那间像被剜过,被对方精致躯体勾引出的零星瘙痒顷刻间消失殆尽,紧迫感在心间盘桓已久,可宋立眠仍束手束脚地想不出妥帖对策。
他习惯于逼自己做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决定。
然而当下他连牺牲自己、仅仅哄佟酩开心都办不到,因为他不确定佟酩究竟想要听什么好听话。
“我走了,厨房垃圾我替你提下去。”宋立眠旋过身,干巴巴地说。
“谢谢。”佟酩恰到好处地扯扯唇角,自然上前半步,宋立眠被迫退至门外。
佟酩攥紧门把,俨然一副亟待送客的样子,门外声控灯亮起,比筒灯瓦数高些,相较而言,站在门内的佟酩仿佛身处黑暗。
立于光明的宋立眠反而心烦意乱,头顶强光将他与佟酩分割在明暗两处,门缝也在逐渐缩小。
佟酩表情变化不大,可宋立眠却在他脸上瞧见一声叹息。
心悸来得猝不及防又情理之中。
他不是第一次咀嚼到这种苦涩,可每一回心被揪住的失重感出现,都会烙烫成他疯狂想遗忘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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