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八月,比赛当天。柳砚书早早到后台给傅晨上妆勒头。他今天唱《金玉奴》,粉衣裳黑肚兜,水钻头面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绑好跷,傅晨到侧台候场。柳砚书不放心,跟到侧幕条边上看。
主持人报幕,正式上场。
傅晨拎着帕子,娇声念起定场诗:“青春整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春寂静,空负貌如花。”
评委们见他扮相漂亮,嗓子又甜,不禁多看几眼,视线往下,一路落到脚尖,惊诧的挑了一下眉。
傅晨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暗喜,果然要有着特别的东西才能被另眼相看。
道过念白,他从椅子上起身,单是几个身段,就已经赢得了一阵掌声。傅晨心里略略放松。
【人生在天地间,原有俊丑。】
开嗓第一句,四平八稳,没有冒调。柳砚书在台侧吐了一口气。
【富与贵贫与贱何必忧……愁。】
傅晨唱到“忧”字,本应该拉长音,却戛然而止,空了一板,直接唱了“愁”。柳砚书攥紧拳头,今天怎么回事?嗓子不痛快?
傅晨自己也发现了,声带似乎不像从前那么听话,无法完全控制住发声,出来的声音都发飘。
【老爹爹……】
这一声彻底破了音,呲花是场上大忌,傅晨一下慌了神。心里不安便习惯性的往侧幕条瞟,柳砚书朝他摆手,示意别担心继续唱。
可这一下破音破得太厉害,之后出来的声都变了调,嘲哳难听得很,傅晨更急,甚至在台上咳了一声,试图清清嗓子。那声咳嗽被话筒无限放大,全场都能听见。
心态一但不稳,后来就接连失误,连着破音好几次,到最后干脆忘了词,愣在台中央。
台下观众丝毫不给情面,傅晨人生中第一次被喝了倒彩。
这对一个戏曲演员来说简直是极大的耻辱,傅晨耳边响起一阵比一阵高的掌声,每一下都像抽在自己脸上,啪啪作响。
剧院里空调开得很足,甚至有点冷,傅晨从头皮一路凉到脚尖。
评委们眼看着这位小选手转身冲下台,一去不返。
柳砚书在另一侧,傅晨一闪就没了影,只好回后台追。
找遍各个休息室化妆间都找不到人,柳砚书心急如焚,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主持人及时上来控场,让下一位选手上台。好在没有耽误进程,比赛仍在继续。
已经没心思管什么破比赛了,前头唱什么也不听了,柳砚书一间一间的敲门,把后台几乎要翻个底朝天。
台前的比赛已经结束,在欢快盛大的背景音乐中主持人宣布起获奖名单。
当然没有傅晨。
领过奖,众人散去,就连化妆间里的选手们也卸完妆收拾好东西走了,傅晨还没有出现。
柳砚书压着急喘的胸口,奋力拉开消防楼道的铁门。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安全出口”的小灯牌散发着绿阴阴的光。墙角依稀有一个蹲着的身影。
柳砚书打开手机屏幕,想要照亮。
“别开灯!”傅晨就连这句也是破音的,颤抖着声调,一把打掉他的手机。
柳砚书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捡起地上的手机,蹲下来柔声道:“别管这破比赛了,我们回家吧。”
傅晨的情绪一下决了堤,死死抱住柳砚书,胸口贴着胸口,不留一丝空隙。
他一言不发,柳砚书甚至可以听到胸膛中的心跳。傅晨将头埋进柳砚书颈侧,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时气息都带着颤。
他平常面上总带着笑意,那层玩世不恭的模样就像是他的护盾,将他真实的情绪藏得半点不露。
一个多月的努力都功亏一篑,柳砚书能懂他的崩溃。
感谢这片黑暗,保护了他最后那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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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比赛回来第二天,也不知是不是消防通道里的阴风与冷气过于厉害,大夏天的,傅晨竟得了重感冒。嗓子完全失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折腾了一个多礼拜鼻塞头疼才有所好转,可这声音却依然没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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