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吓得不敢说话,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偷偷摸摸的喜欢被发现。
可季越东的眼神还是那么缱绻温柔,他的彷徨失措都落在了这双眼里,他往前凑,小声说了些什么,列车轰隆隆驶过,把他细如蚊蚋的声音淹没。
“你刚才说了什么?”季越东低声问。
季舒对他说:“别对我那么好,我会贪得无厌,想要更多。”
空荡荡的车厢,沉默的两人,苍白的光坠落在季舒的脸上。他的下眼睑微微红着,像是哭过又像是快要哭,可他已经习惯性地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藏起来,他忍着鼻尖的酸涩,他说又重复了一遍。
季越东语塞,他的小孩有千百种弯弯绕绕盘根错节的心思,那么细腻又那么敏感。而他只是一个在黑夜里走了许久的人,他一直都是混混沌沌着过来,爱在他心里是熄灭了的火。
他曾经以为爱一个人是这世上最困难的事,可真的当他爱上了后,他才发现,不去爱才是……最困难的。
像是野兽爱上玫瑰,收起了利爪,却还是会因为自己的笨拙而弄伤了玫瑰。他没办法去拥抱,没办法去亲吻,他能做的也许只是远远逃开。可他忘了,给小玫瑰遮风挡雨的就是他展开的身躯,张扬的爪子。
列车缓缓到站,季舒从那片柔软沼泽里挣扎着起来,他往外走。
这条回家的路他走了整整五年,在陌生的城市里从未有过归属感,可如今身边的人回来了,席卷着他的生活。出了站,季越东比他稍快了些,朝他伸出手。
季舒盯着他的掌心,心跳得很快,他往前一步,睫毛投下阴影,像是幼猫伸出爪子,递了出去。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他们站定,像是回到了当年的瑞士夜晚,高大的男人接管下了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
季舒再一次,把自己交给了季越东。
第49章
49
季舒想尝试着去和自己和解,他不想再去奢求了。用言语去刺激,用刺角去对抗,只会让他自己更难受。
在面对季越东的时候,他似乎都失去了身为自己的自尊,他胃里的那团蝴蝶扑腾飞舞,细小的触角毛絮抵在了他的喉咙口。他看着季越东关心的神色,听到他说回家两个字,胃里翻江倒海,疼到头皮发麻。
季舒惊惧地发现,自己对于季越东的爱意执念,在见到季越东后,竟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其他的情绪。
不那么偏执的时候,他会想,就算季越东不能和自己能为恋人,但他的确是对自己好的人。就像季越东说的,他已经长大了,长大就不能再任性,他该明白,有些感情不能够强求。
可这类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几秒之后,他又忍不住刻薄地去埋怨,为什么……为什么季越东不能喜欢自己,为什么他走了五年,又要回来,为什么他要把他从瑞士带回来。
他答应了要陪他长大,可他食言了。
季越东凭什么成为他的家人,他没有家人,永远不会有。
他把手递过去,季舒感受着季越东的温度。
像是第一次见面,他把自己交给他。
好的坏的心情在这具身体里翻滚,他忍着那股痛楚,只是几秒,手缓缓收回,他说回去吧。
他们在走回头路,季舒把未来打下了死刑,他心里被塞了东西,快乐的时候越来越少,不快乐是随时随地。他知道自己在变坏,像是食品保质期,他的赏味期已经到了尽头。
他努力地去把这份爱放下,把季越东当作一个普通的人,而不是他爱的人。
北京的夏天很干燥,季舒刚来这边的时候没办法适应,常常会流鼻血。不过后来还是适应了,不熟悉的天气,陌生的人,和一份维持了数年无疾而终的爱情,他都能适应。
他不再去强求季越东爱自己,他想自己先爱自己。
这种变化季越东还是能感觉到的,季舒看他的眼神不再躲闪,不再犹豫,平平相视,里面没有了旖旎的暧昧。这本来是季越东最想看到的,他逃了五年,不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季舒,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恍然若失。
他在北京住了一段夏日,走进了季舒如今的生活,看着他解下脚踝上的链子,轻轻放在桌上。听他和同学说话,听他说暑假要去欧洲旅行,又听他说,你该走了。
季越东站在窗口,长久的沉默,他问,“和谁?”
季舒顿了顿,回答道:“和陆潇。”
季越东离开北京,回到广东,刚下飞机便接到郑元的电话。他说多尔多生病了,奄奄一息。
多尔多也老了,季越东赶到宠物医院看着那只安哥拉兔,毛发没了光泽,往下垂落,似乎是感觉到了季越东的气息,多尔多睁开眼,缓慢转动一圈,看向季越东。
郑元养了多尔多一段时间,都养出了感情,他侧过头,眼眶泛红。
隔了很久,季越东从里面出来,他对郑元说:“安乐死了。”
郑元叹了口气安慰他,“别难过,都要走的。”
季越东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根本说不出什么。多尔多埋在了房子后面,草坪上栽了一株小树,季越东拿着铲子,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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