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仿佛有着魔力,凉凉的,覆在我喷火一样的脸上时很舒服。我见他不凶人了,胆子大了些,用肥肥的小手一把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着,舒服地眯起眼睛。
猴子难得没有不耐烦,甚至有一瞬,我以为自己模糊中看到他眼中含着一点点纵容的笑意。他道:“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道:“在蟠桃园时,你救过我,对我有恩。在别人都欺负我嘲笑我时,也只有你愿意相信我保护我…所以我,我立志,日后定要成为您这样的盖世英雄…”
“盖世英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了,哈哈。”猴子笑了,道:“然而,我未曾去过蟠桃园,亦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
“嗯?”我愣了下,疑惑不已。
猴子为何不记得在天庭的事了?难道,十方幻境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在猴子做“弼马温”之前,还没发展到他去天庭那段时间?所以,他记得花果山,记得被勾魂来到黄泉路,却不记得位列仙班之后的事?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十方幻境”是另一个平行空间,入得此境的人会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将生平最难忘的经历重新走一遍。而在幻境之外,才是现实世界。
猴子还在等我一个答复。
然而,在这幻境中,即便我将一切都告诉他,回到现实中,他又能否记得?还是不要全说罢。幻境里的猴子还是骄傲的,若他得知自己在现实中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失去法力失去自由,一定会难以承受。万一因此在幻境中发生意外,还能不能回到现实就难说了。
我决定暂不告诉猴子发生了什么,只道:“大概是您贵人多忘事,将我忘了。不过不打紧,横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记得我,我记得你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中却难受得紧。现实中我只是一棵树,能与猴子说话的机会不多,好不容易能与他说句话了,偏偏现在他还不记得我,也不知天上还有一棵歪脖树。
见我恹恹不乐,没精打采,猴子皱着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欸?”我抬头,眨巴下眼睛。
猴子屈指拭走我腮边的一颗泪,温声解释道:“告诉我你的名字罢,我定记得住,以后再也不会忘了。”
“大…大圣…”我见猴子目光诚挚,不像是说假的,心中一热。不管他是否真能说话算话永远记得我,只在这一刻,我是愿意相信他的。
一时感动,我竟忘了深究,为何猴子会对我这么好了。但也没高兴太久,立刻就犯了难。刚才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可我没有名字啊。
见我迟迟不答,猴子问:“不想说吗?”
“不!”我忙摇头,揪紧脑筋想给自己取一个名字。苍天不负,我竟真的想起两个字来,“欢喜。”
“欢喜?”
我点头,“我的名字!我叫欢喜!”
我记得猴子说过,他说“看你这样受人欺凌却还活得欢喜,竟让我想起一句诗,‘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若有一日,你能得了灵识化身为人,想来定也是位立如芝兰玉树,笑似朗月入怀的谦谦君子罢。”
虽然听不大懂,但我喜欢“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这句诗,也喜欢“欢喜”这两字,更喜欢“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谦谦君子”。
都说桃树妖雌雄同株,究竟是男是女,全靠造化与信念。我如今得了男儿身,兴许与猴子那句“君子”脱不了干系。
我想,“欢喜”便是我的名字罢。只可惜,我的样貌又肥又软,个头儿也矮出天际,距离“芝兰玉树朗月入怀”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看来以后要更努力减肥长个儿才是。
“欢喜…”猴子默念了遍,笑道:“好,我记住了。”顿了顿,复道:“你也可以不叫我大圣,我有名字的。”
“嗯,我知道。”我道,“悟空,对不对?”
“你怎知道?”猴子讶异。
我笑:“都说了,我认识你了嘛。”
猴子笑了,“不过…悟空是我在拜师修行时,师父为我取得法号。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俗名。”
“俗…俗名?”我歪歪头。
“长留。”他认真道:“我姓孙,名长留。”
猴子不是对金蝉说过,他叫“孙悟空”吗?为何到了我这里,却改了个名字?俗名,不是师父正经取得,说白了就是他在凡界走动时,随口取得化名罢?
我垂下头,心里有些失落。
猴子抬手,掌心在我额头不轻不重按了一下,笑问:“可记住了?”
我点头,“记住了,长留哥哥。”
“……”听我唤“哥哥”,猴子动作一顿,默了会儿,他“嗯”了声,起身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罢。”说着,他勾手够到床尾的衣服,当着我的面前穿上。
我没动,仰头望着他,声线有些哑了,口干着问:“你知道明月楼不宜久留,为什么还要进来?”
猴子一本正经地道:“饿。”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罢!我道:“不兴糊弄人的呀,明明街上有很多卖饭卖零嘴的,怎么不能吃了,干嘛非要冒险进明月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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