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然不一样。”
“别说什么泥泞里蹚不蹚着走,这没什么……丢人的。”李熏然一手握着他,单手打方向盘,修长的脖颈拉成一条美好的弧度,凌远的重点有点错,暗自叹息这样的李副队,好像过于帅。
“我不知道怎么说。警校教犯罪心理学时讲最重要的一个前提是同理心,想要真正摸清罪犯的心思,首先要做的是抛开自己进入他们的世界玩通游戏规则,之后才谈得上拉高视角技术分析。如果没有第一步,后边再怎样精湛也是纸上谈兵。所以做这份工作到极致的很多前辈晚年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负担,严重的,甚至摘不出自我。但……总要有这些人,我们敬重他们。”李熏然轻轻说,“想要一辈子清风明月太简单了,非黑即白,只需要抱定这个念头坚持下去就好了。可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是灰色的,一直站在白之中,什么都做不了……行走在黑暗中的,蹚泥的人……不丢人,真的。”
赶上一个红灯,李熏然把车停下来飘着眼神向外看,雪粒打在挡风玻璃上,停不住,风一吹便四散了开来。雪,千百年来都是一样的,一场一场见证着往来人事、新了又旧了的楼阁砖瓦。凌远和他一同看窗外——红灯剩余秒数的指示牌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倒数,古老的故事一点一点递进,1939年冬天,黑色的别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搭着方向盘,1949年,人潮携着漫山灯火的红旗蜂拥涌动。从荣昌祥的呢绒到牛仔短裤,从糖水铺子到西点冷饮。咔哒,信号灯安宁地变成绿色,魅影消散殆尽,李熏然如常发动车子。
李副队私车体验良好的推背感唤回凌远的思绪,他张了张嘴,又合上,酝酿了几秒钟才开口说:“熏然,谢谢你。”
“说什么呢……”李熏然抿了抿嘴,又笑笑,“歌里总要唱什么不需被认识也不需要被知道,才不是这样的,有人理解,有人懂。”
凌远忽然想到那天和庄恕窝在笔记本电脑前认认真真地看那场送别仪式,他们一眼找出支楞巴翘和小卷毛。
茫茫的人海中,属于他的,最好最好的那一个。
以死殉道易,以不死殉道难,你择难。(木心《文学回忆录》)
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多余,索性什么也不说,凌远反手握着李副队的手,极尽缱眷地抚摸过每一个指缝,拓印出枪茧与骨节的形状,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软软地抓住了凌远的大拇指。
他们分享彼此的温度。
再过两个红绿灯就要到家了,回家这种事重复十万八千遍也不会腻,每一次都觉得温暖雀跃,凌远想着什么,忽然乐了,促狭道:“你怎么把你哥拐过来的?”
李熏然扬起下巴:“厉害吧!也不看看我是谁!”
“厉害厉害。”
“哈哈其实是我俩一起从警局往外走,我说怕一个人抱不动你。”
凌远捏他的指尖儿:“嫌我沉了还。”
李熏然挣扎着解救手指,盒盒盒乐:“我三哥那个亮相是不是酷毙了!揪着庄哥领子说拽走就拽走,庄哥稳稳当当被拽着走,敢情之前非让咱俩扶着是偷懒呢?”
副驾驶没吭声。
“哎,这一晚上他俩是不是就和好了?能吗?”
“那我要记头等功,帮我记着跟庄哥要顿饭啊!”
“哎哎哎?问你呢!”
半天没听见回答,李熏然偏头看了一眼,对上了凌远洞若观火的温和的眼睛。
他像是一脚踩空,收住了话头。
凌远叹了口气,抬手搭在李熏然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的耳垂:“熏然,今天发生什么了?”
“……也没什么。”李副队小声嘀咕。
“我向你保证,无论好的坏的,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所以也许你也可以试试这样做。”
李熏然犹豫了几秒钟:“……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自己说的,和季白一同从警局出来,你们两个不应该那么晚才走。庄恕那句丧气话惹的你讲了这么多,怎么看也不太对。”
“行吧……”李熏然觉得凌大院长上辈子应该是搞情报的,“其实真的没什么……还记得上次在附院劫持护士的那名犯人吗,我们后来在临时住所扫出两百多克麻古和三千多克海洛因,这种犯罪情节必判死立执,起诉建议书都写好了,结果今天递送检察院之前忽然接到律师通知说有关键案情举报,硬生生搞出来了一个重大立功。”
“律师运作的?”
“……多半是,时间点赶得太微妙了。到底实情如何没法说,我们没有证据。”
“明面上合情合法对你们也有利,背后涉不涉及律师行贿受贿这些……不是你们能控制的。”
“是啊。”啊字拖了一个生无可恋的长音儿,李熏然敲敲方向盘,“好了,交代完了,你看你看,没什么事吧,我只是有点闷……”
柔软的圆眼睛冲着他弯了弯,疲惫也明亮。曾经见过那么多腐烂溃败的故事,还能燃着蓬勃的火焰。罗曼罗兰那句: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它。
车子静静滑进小区,李熏然探头探脑寻找车位,凌远默默地考虑自己应该抓紧时间再买一个车库,免得每次李副队开车回来都要费劲找地方停。单元门前边的车位都满了,他们最后停在了楼背后花园外侧路边。
“到家啦。”李熏然迅速扯掉安全带开门下车,啪嗒啪嗒跑到凌远那一边,借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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