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一向身子羸弱,经不住丧母之痛,方才已然昏死过去一回,此番正在侧厅榻上休养。
“姑娘,姨娘那身子若是知晓此事,只怕是……”蒹葭有些踌躇。
若如实告知,钱姨娘怕又要昏上一回,姑娘做事一向思虑周全,此刻怎的全然不顾姨娘的身子了呢!
她悲悯的瞧着云娇,怕是老夫人才去了,姑娘伤心过度,一时间也顾虑不了那般周全。
云娇叹息一声:“你去吧,我自有道理。”
蒹葭应了一声去了。
云娇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绪,她何尝不知姨娘身子撑不住?可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待到明日见不上哥哥,姨娘必然会追问。
与其捱到那时再告知她实情,倒不如早些说与她知晓,也好让她早些缓过来,毕竟三日之后还要送外祖母入土为安。
回身行至大厅门前,瞧着众人在厅中来回忙碌,二舅舅跪在厅中央烧纸钱,二舅母也在边上跪着作陪,眼下别无他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舅舅,舅母。”云娇行了一礼。
“云娇,”钱世海抬起头:“怎了?”
“父亲让人传信,说哥哥书院距此地路途遥远,怕耽搁了婆奶奶入土的吉时,便不叫哥哥来了……”云娇说着垂下头声音愈发的小,这是大不孝,父亲将哥哥置于何地!
钱世海还未来得及开口,丁氏便冷哼了一声:“天底下还有这般的外孙子,还是个读书人,婆奶奶死了竟不来送终……”
正在她欲大放厥词之时,一小厮急急进门行之三人跟前:“老爷,夫人,老夫人娘家人到了。”
钱老夫人是独女,父母一辈子只得这一女,也没个兄弟姐妹,这娘家人是她的堂弟,便是她叔叔家的兄弟。
也好在钱老夫人不得个正经娘家人,否则钱世海便不会这般安生的在家烧纸钱了。
大渊朝风俗,若是家中母亲去世,做儿子的须得到母亲娘家人跟前,跪下磕头报信,以示自己不曾照应好母亲,向外祖家告罪。
丁氏听闻钱老夫人娘家人来了,顿时换了一副嘴脸,也顾不得为难云娇了,行至钱老夫人灵前跪下,张口便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述敛:
“我的个好奶奶啊——嗷——你怎就这么走了啊——嗷——你一世光吃苦不曾享点福——嗷——你怎舍得丢下这大大小小的——就走了啊——嗷——”
云娇目瞪口呆的瞧着她哭的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像是特意学过一般,唯一不美的是她面上只有两滴硬生生挤出来的泪珠。
与丁氏比起来,大舅母温氏那只是掩唇呜咽流泪显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舅舅来了,”钱世海迎了上去。
云娇也瞧向进门的高瘦的老人,心道这外舅爷爷来的好生及时,原想着今日要被二舅母当众骂个狗血淋头,不曾想却逃出生天了,想到此处,心下不由庆幸。
“云娇,云娇!”门外有人轻声唤她。
云娇回头瞧见门口探出的半个人影,忙轻手轻脚的溜了出去。
“姐姐。”她走出去拉着来人的手,不觉潸然泪下:“婆奶奶……没了。”
来的人是云娇四姨母家的长女,吉雅茹。
她比云娇年长两岁,幼时外祖母怕云娇一人孤单无靠,一年总接吉雅茹来小住两三回,让她伴着云娇,是以众姨姐妹中,云娇与她感情尤佳。
“云娇不哭,”吉雅茹给她拭去面上泪珠,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姐妹二人相顾无言,也不曾抱头痛哭,只是拉着彼此的手无声落泪。
直至蒹葭从偏厅回转过来,正欲开口劝说,便见木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姑娘,你快些避一避,”木槿气喘吁吁:“二舅夫人那个嫂子周氏又来了,这回将她那孙子也带来了。”
周氏是丁氏的娘家人,照风俗,丁氏死了婆母,她娘家人是要来挽灵的。
所谓挽灵,便是扯来纯白色的素锦,遮悬在正厅大梁之上,正中央悬一大大的“奠”,两边以黑布扎出两朵大大的布花。
这般做以示儿媳妇的娘家人对嫁出门的女儿的重视,若是哪家儿媳妇婆母去世了,娘家不来挽灵,那便是娘家不可倚靠,任由夫家欺凌。
云娇一听,顾不上擦泪,便拉着吉雅茹往偏厅去了。
偏厅中,曲嬷嬷正照应着钱芳馆,见到几人进来,忙摆手示意她们噤声。
云娇几人轻手轻脚的走进门去。
曲嬷嬷行了礼小声道:“姑娘,姨娘服了些安神的汤药,才刚睡下。”
云娇点点头,走过去瞧了一眼榻上的钱姨娘,见她脸色虽苍白,呼吸倒也平稳,顿时放心了些。
这才拉着吉雅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吉雅茹这才得空问道:“怎了?周氏将你怎了?瞧她来了将你给吓得。”
云娇这才小声将上回周氏所提之事大略说与她听。
“竟有这等事?”吉雅茹大为惊奇:“啧啧,这周氏也做得出,她这是想趁人之危!”
“谁说不是呢,她就是瞧着我们姑娘年纪小,打量着她什么都不懂,想靠着二舅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蒹葭在边上愤愤不平。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打她家姑娘主意,呸!
“瞧瞧将你给气的,”吉雅茹打趣蒹葭:“你家姑娘都不曾着气,瞧这模样不晓得的还当是叫你嫁过去呢。”
“姨姑娘!”蒹葭红着脸跺脚。
“姐姐,你别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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