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乙辛心中犹豫不已,这场仗的结局,似乎注定要往一个方向发展,但是耶律乙辛不免也还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侥幸。
但是耶律乙辛早已不是那等靠侥幸做事的年纪了,城池一旦破了,那就真的一点筹码都没有了,至少此时还有谈判的余地。
几百万契丹人,都要从辽国故地迁徙出去,耶律乙辛甚至有点佩服眼前的这位甘相公,连这种办法都得出来。
耶律乙辛沉默了许久之后,问了一句:“不知甘相公要把我等契丹一族都迁到何处去?”
甘奇答得毫不拖沓:“迁往大宋各个州府,愿宋辽之民,从此结为一家,世代相亲。”
“迁往各地州府?”耶律乙辛有些担忧疑虑,又道:“怕是没有土地养之,难以为生。”
耶律乙辛这话看起来是为甘奇担忧,其实心中更起了许多想法,中原王朝的历史里,不是没有过外族内附内迁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还不少。
外族内迁,纵观历史,其结果就是不断有外族在中原建立王朝,特别是在晋朝的时候,所谓五胡乱华,拓跋、慕容等等,外族统治汉人的事情许多,甚至拓跋的北魏一度还成为中华正主。
花木兰的故事就在北魏,连木兰辞里面句子中,都是“昨日见君贴,可汗大点名”,而非“皇帝大点名”。
少量的外族人,统治大量的汉人,这种事情远在晋后,近的就在宋之前的五代十国,连把燕云割让给辽国的儿皇帝石敬瑭,也是沙陀人,而非汉人。
几百万契丹人内附……
这种事情在耶律乙辛脑中爆发出了无数的想象,特别是耶律乙辛看着面前的甘奇,想象就更多了。
因为耶律乙辛这种辽国老臣在甘奇身上看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也许就他这个旁观者看到了些许端倪。
什么事情?
强臣与少帝之间的那点事,这种事情在辽国人的经验里,在历朝历代的历史里,都是不可避免要发生的。
一呼百应,功高盖世的臣子。
少年登基,不懂政治的皇帝。
这会发生什么?
不言而喻……
这是乱象之源,历朝历代,如甘奇这种人,从未有过例外,哪怕连霍光这种人,也曾废立过皇帝,其余之人,更是没有一个会安分守己,有时候是主动为之,有时是被动为之,总之,都要为之。
耶律乙辛不需要如何猜测,也笃定甘奇必然要为之。
也就是说,这大宋,在不远的将来,必然有一场乱事!君臣之乱,篡夺之乱。
也许,这才是契丹一族,大辽之国,唯一的一线生机!
甘奇答着耶律乙辛的话语:“内迁契丹,自然是要给一条生路的,我大宋也不愿内迁几百万人,却处处揭竿而起,这一点耶律相公不必担忧。”
耶律乙辛脑中正有风暴,几乎都没有听清楚甘奇的话语,只听到甘奇话语中“揭竿而起”四个字,便已是浑身一震。
因为他想的就是揭竿而起,一旦大宋内乱,几百万契丹人揭竿而起,在宋人的土地上建立契丹之国,不管这事有多难,但是历史上成功的人有很多,就证明这事情定然有办法能做成!
在宋土建国,直接把契丹国建立在繁华的中原,这事情的诱惑力大到无法想象。
陡然间,摆在耶律乙辛面前的选择有了变化,已然不是什么投降与不投降的事情了。
而是变成了此时是死战而死伤无数任人宰割,还是保存能战之兵,保存实力,到时候趁着大宋内乱大旗一举,烽烟四起。
人,就是不能看到希望,一旦看到希望,总是会升起无数的憧憬。
耶律乙辛终于下定决心了,点头答道:“甘相公,我契丹愿意内附迁徙,只求再无刀兵之祸。”
甘奇内心欣喜,却是不露神色,只是点头直白说道:“党项来降,便也不曾再有刀兵,今日契丹再降,更不会有刀兵之祸,此事耶律相公放心即可。”
甘奇是真不知道耶律乙辛心中的那些打算,他心中想法就是与党项人一样处置,但凡契丹人里有影响力的,都弄到汴梁城里圈禁起来,人口打散分到各地去,修桥的修桥,铺路的铺路,挖港口的挖港口,开矿的开矿,下海的下海。
甚至还要招揽一部分人入伍当兵。
如此两代人,大事就成了。
也是在甘奇心中,民族融合是必须要走的路,不能永远把民族分割开来,那就永远要面对民族之乱,汉人万万,融合这些少数民族不难,就像溪流汇进大海一般。
只有解决了民族对立,才能真正稳住这个国家不断向前的局势。几千年中国史,其实就是一部民族对立的历史,当然,世界历史也是这么回事。
只是而今甘奇的格局早已超脱了这个时代,已经放眼极远的未来,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对手,早已不该是自己土地上的这些人了。
只见耶律乙辛已然起身跪地大拜:“契丹愿降,愿世代不起刀兵,和睦相亲!”
耶律乙辛,是真的聪明,不是说他卧薪尝胆聪明。而是他真的猜中了一些事情,猜到了未来的一些端倪。
甘奇已然起身来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口中还问道:“倒也不知你家陛下可认同此事?”
这是甘奇最后一点担忧,因为他知道那个耶律浚好像不是一个那么“通情达理”的人,万一这当皇帝的还有其他心思,也是个麻烦事。
不想耶律乙辛此时倒也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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