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晌午时瞧见陆家其他院儿里的小孩儿过来,被缠得团团转,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后来没了法子,只能给小孩儿们炸酥肉吃。
这酥肉也叫油渣子,是用肥肉榨油时会剩下来的东西,瞧着油腻不已,实际上又香又脆,咬在牙齿里发出轻声脆响,丁点儿油星从里面溢出,撒点儿细盐最香。
当零嘴儿最好不过。
陆国公府的小孩儿也鲜少吃油炸之物,自然立刻被油炸酥肉的口感征服,几个小孩儿一通哄抢,很快就还了她一个光盘子。
乐宁看他们吃的香,又觉着自己拿酥肉打发小孩儿们过分了,瞧着旁边有新鲜的大青虾,于是临时又加了一道菜,给他们做了一道油炸凤尾虾。
因着她放话要为日后酒楼开张做准备,故而这几日她又重回了灶房里忙活一日三餐,陆必珩夫妻又是心疼她如此忙碌,又有些后悔送她酒楼这事。
好在乐宁宽慰二人:“人活着总需要找些事做,爷娘觉着我辛苦,我不过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罢了,哪有什么苦的,若是让我绣花,那才是折磨我。”
周芫桐一听,倒是有些理解。
于是夫妇二人忽然过上了吃了上顿等下顿的日子,因为乐宁走过天南海北,不知装了多少见识,陆上的、海里的,鲜少有她不晓得的,陆必珩夫妻因此顿顿都能在饭桌上发现惊喜。
如此不出个五日,陆必珩有一晚抱着妻子入睡,忽而发觉她原先瘦的一把骨头的腰身上终于长了点肉。
自那之后,陆必珩就有意无意地给管家加了采购食材的份例,乐宁厨房里每日能堆的食材就更多了,好几次有些过分新鲜的无法做完,陆必珩都不得不临时找些兄弟一块儿凑顿家宴,才勉强将食材消化。
……
与此同时,宫中,御膳房诸人休憩处。
苏含章方进入御膳房,成日做的都是洗菜、切菜这等最简单的事情,行事与厨娘无异,显然这宫中消息灵通,有人听得邹德全得罪了陆国公府,就立刻眼巴巴地拐弯抹角去讨好国公府了,恨不能将他这个邹德全的大弟子挤兑到尘埃里去。
但他却半点表示都没有,该洗菜洗菜,该做事做事,不论吩咐到什么事儿,他面色都云淡风轻,沉稳得很,似乎一点没察觉到如此有何不对。
苏含章也懒得同那些个人提及自己同小师弟,哦不,是小师妹的关系相当不错,当这么个“厨君”倒是有些怡然自得。
只是,他坐得住,旁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
他方顶过了值班的时辰,披着朝露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
苏含章刚用冷水抹了脸,手上还沾着水珠,正不紧不慢地拿着随身的布巾在擦,若非他的穿着实在太平常,观他周身气度时,或许会有人将他错认作是哪家的大公子哥儿。
“不知哪位郎君光临寒舍指教,含章有所慢待,还请见谅。”
他说话时语调温润,令人乍听去只觉着舒适,仿佛春风拂面。
有一人的身影从帘子后闪出,低低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阁下在此,这陋室也已蓬荜生辉了。”说话间,来人已现出身形,那人未穿官府,却有为官气势,神态间有习惯的倨傲,却又在看向苏含章的刹那,一身的冷硬都化作谦卑有礼。
苏含章的面色却冷了下来,他并不认识眼前人,也不想去探知他的身份,只垂眸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将指缝里沾上的水痕一一擦干净,侧脸显得认真又专注。
一边擦,他一边慢慢说道:
“我不知足下所言,含章不过一厨子,若是足下替宫里哪位大人物来要些吃食,含章自是擅长,若是同我打哑谜,含章却是听不懂了。”
那人眼眸敛了敛,鬓角的纹路显得更深刻了一些。
“……殿下要同我装傻吗?”他说。
苏含章瞳孔缩了缩,尔后骤然退了一步,挥了挥袖子:“还请足下慎言,这是在大明宫中,殿下只有如今东宫那一位,足下莫不是头脑昏聩认错了人?”
老者笑了笑,稳稳当当地回道:“今朝殿下自然只有一位,或许如今陆国公府那位找回来了,又多一位也罢——”
“但前朝皇室后人,可还剩许多……”他话语里有未竟之意,让苏含章终于收起惯常的微笑模样,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冽,眼眸中有寒星闪过,似要择人而噬。
果然。
那老者见他如此,非但不怕,反而笑着又道:“我苦寻殿下已久,如今终于得见殿下真面目,是我幸事,只裴公显然运道差了些,先一步走了。”
苏含章冷淡道:“若是来废话的,如今你可以走了。”
“当今天子行谋逆之事,戕害皇室,坏我大黎根基,以至江山风雨飘摇,女子为政、妖后为佐,实乃千古以来第一荒唐事,我等深受先皇恩惠,不忍看社稷落入贼人之手——”老者开始慷慨激昂地渲染反-动言论。
苏含章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他擦了擦手,淡淡道:“所以,你是无能庸才,无法再在朝堂立足,加之向来荫蔽你的裴相如今被满门抄斩,你失了庇护,已知圣人必然清算到你头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谋反?”
老者:“……”
他怒瞪苏含章:“你这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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