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修严到底还生着气,家门口有研究所,祖国西北也有研究所,反正妻子又没指明要去的是哪里。在应修严看来,既然应允承在温室里理解不了这些问题,就应该去沙漠里头亲自看一看。
应允承就这么坐上了去西北的飞机。
前因后果应允承并不打算跟李决细讲,这倒不是与李决生疏,只是他不想简单地给新同事留下“吃不得苦的崇洋少爷”的第一印象。于是高度概括,只说:“的确是家里长辈的安排,但我不是来玩儿的。”
李决其实并不关心小朋友的觉悟有多高,哪怕应允承就当这是兴趣班,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他有些敷衍地点一点头,“喝杯水,我给你找点事做。”
李决没有水壶,水壶在他这里是一只两千毫升的烧杯。还好他给应允承找来一只正常的杯子,又从办公室小冰箱里取出他的冰盒,让应允承自取。
应允承这时候才注意到李决的制冰器冻出来的冰块儿不是正方体,而是一个个透明的冰球。
整个研究所都在为十月的发射计划做准备,国家备案的最高级机密项目,应允承一个流水小兵,又因为很快要出国而没办法签正式保密协议,没办法参与到涉密项目中。好在研究所常年有零零散散的科普类课题在做,完全不涉密。李决把他带到负责的同事面前,手指曲起来叩叩同事的桌面,“新来的小朋友,应允承,我的人,给个面儿多担待着点儿”,略一给同事反应的时间,又拍拍应允承肩膀,“来,应允承,做个自我介绍。”
李决介绍应允承的态度,像小学班主任对待转学来的二年级新生,但应允承不觉得反感。可能是徐晋洋“顶尖”二字的评价给了应允承先入为主的印象,也可能是“我的人”三个字划清帮派,应允承一开始就听李决的话,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的名字、念的学校和专业再一笔模糊带过的来这里的原因。
有霍金当教授的学校当然还是很能震住人,应允承讲完,李决得意一笑,“听到了吧,我带的小朋友随我,聪明。”
第03章
徐晋洋虽然正式把应允承托付给李决,但李决半点没有要贴身看护远方来客的意思。自从第一天见面之后把应允承介绍给科普项目组的同事,就像是把自己的保姆任务忘得一干二净。应允承在走廊和楼梯间碰到过他几次,李决除了主动招呼一声,也不会再多过问其他。
研究所里的同事们认识他之后都习惯叫他“小应”,只有李决每次打招呼依然是连名带姓三个字地叫,每次被这样一叫,应允承的感觉像是读小学的时候课间在走廊遇到班主任。
应允承注意到李决有时候会穿白色的实验袍,明明是研究所里常见的统一着装,李决穿起来跟别人的精气神还是不太一样,几乎是可以直接拍下来印到研究所招聘广告上的程度。偶尔李决随身带着他那只玻璃烧杯,一贯的大半杯冰块,拿杯子的姿势也有几分特别,并不是从侧面握住,而是修长手指一曲从敞口的杯子上端抓住虚虚一提。
应允承总担心这六百毫升的薄玻璃烧杯下一秒就要因为主人受不住冰块冒到掌心的寒气而被摔得粉碎。
研究所里最不缺的就是男生,跟应允承年龄相仿的也有一大把,年轻人见个几次面就能熟起来,小伙子们稚嫩,也不太会关心对方的家庭出身。打完球再一起约着吃几次食堂就已经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应允承并不是拿架子的人,哪怕篮球其实已经好几年不碰,也能迅速融入这项集体活动。西北夏天日照时间长,晚上太阳收山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应允承上班时间都难以被工作填满,下班之后漫长白昼无处消磨,于是常常在晚上七点钟跟着年轻男研究员们等温度稍稍降下来以后借着最后的自然光线打半个钟的球再去食堂吃晚饭。
李决倒不是真的完全不关心他。某个加班的晚上李决靠在二层办公室的窗台边看球场上这群年轻人。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男孩子们在一片金黄里跑动,应允承练了几年皮划艇,体力并非一般的大学毕业生可比,他个子又高,打起球来自然是最耀眼的那个。李决看了五分钟,已经确定楼下这帮研究员是以应允承为中心在打球。
入夜前天气还是热,应允承偶尔会把t恤下沿稍微往上卷一卷扇扇风,李决看不清楚,但能听见下面的人喊:“哇!小应有腹肌!”
靠近球场的这栋办公楼主要是行政事务使用,做起正事来大家自然会去实验室或者远一点的研究大楼,一群年轻人在下面大声喊话也没个顾忌。
李决这次加班也只是在审项目的报销清单,这种跟专业不搭边儿的琐事平时他倒还能耐心处理,但今天格外烦躁——也许是天气热,或者这次填报销单的研究员没按标准格式。李决没再继续看球场上的动态,把玻璃窗关上,继续坐到电脑前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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