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裕兴沉吟一阵才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本地有其他商人悄悄在继续跟西班牙人做买卖?可有什么躲避监管的办法?”
罗掌柜应道:“偷偷摸摸跟西班牙人做买卖的人,有是应该有的,毕竟西班牙人出得起价……若不是老爷定了规矩不能跟西班牙人继续做买卖,那小人也想每趟多赚些银子回来啊!至于躲避监管,只消在去的时候装上西班牙人要买的东西,先去西班牙人的地方完成交易,回程的时候去马尼拉停泊几日,在当地再采买一些东西,这不就天衣无缝了。这办法简单易行,肯定会有别人也能想到如此操作,只是具体有谁在这么干……小人却是不知,毕竟行事之人也肯定不会主动卖弄这种要被治罪的事情。”
为了配合海汉对西班牙殖民当局的物资封锁,许心素在去年向福建海商公布了新的规矩,即禁止与菲律宾群岛的西班牙人进行贸易,违者将以通敌罪轮处。这个规矩出来之后,的确有效地抑制了相关的贸易,但未必能够达到完全禁止的效果。而罗掌柜所说的方案,的确能够有效地规避官方和海汉的监察,肯定会有想趁着贸易封锁这个机会发大财的商人继续与西班牙人保持贸易关系。
送走罗掌柜之后,第二位到来的是惠丰号的秦掌柜。惠丰号其实是一家以钱庄为主要经营项目的商业机构,可以为民间提供金银兑换、银钱交割等业务,同时也是海汉银行在漳州的主要商业伙伴。海汉银行在漳州只有一个办事处,但惠丰号却有多家分号,而且能够通存通兑海汉银行开出的支票,对本地从事跨国贸易的商人来说极为便利,这就使得这间地方钱庄有了比较稳定的客源和生意。
这位秦掌柜虽然不是许家人,但却是许心素身边头号幕僚董烟云的外甥,而且后来还迎娶了许家女子,也算是结下了姻亲的可靠关系,地位要比四海船行那位入赘许家的罗掌柜高出不少。许家的现金财产有相当一部分常年放在惠丰号作为运作资本,也足见许心素对其信任有加。
论年纪秦掌柜比许裕兴大了足足一轮,但论辈分两人却是同属一辈,所以
两人见面还是以兄弟相称,比起先前罗掌柜要亲近得多。
“今日请秦兄过来,是想了解一下,近期可有商家用大笔西班牙银币来兑换官银?”落座看茶之后,许裕兴便开门见山地向对方提出了问题。
1521年西班牙殖民者占领了北美的墨西哥地区,于1535年在当地设立了“新西班牙总督区”,并在同年建立了美洲的第一家造币厂,生产铸造银币
。在16世纪中叶,墨西哥地区的白银使用量已经占到了全世界耗银总量的三分之一,大量的银币通过海上贸易航线被运到世界各地用作贸易支付。直到19世纪墨西哥独立,当地所出产的银币都是西班牙在海外殖民地通行的货币之一。
币面上有“m”字样标记的墨西哥银币在东亚也同样流通着,西班牙殖民当局从上个世纪开始便将其作为主要支付手段,而大明的海商也很乐于接收这种工艺和质量统一的制式银币,这远远比大明民间各种成色重量混乱不堪的散碎银子要好用多了。
从大明万历年间开始,便有大量的西班牙银币通过跨国贸易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历史上直到两百年后清廷输掉了第一次鸦片战争,与英国人签署南京条约的时候,条约中所有赔偿款的货币单位也依然是被称作银元的西班牙银币,由此可见这种货币的影响力之深远。
当然了,由于海汉在这个时空的出现,西班牙银币在东亚的普及恐怕就不会再像原本历史上那么顺利了。海汉的流通货币虽然是纸币,但背后却有足够的黄金作为信用保障,加之海汉一直在用贸易手段大力推广自家的金融体系,因此也使得东南沿海部分地区出现了西班牙银币和海汉纸币通用的奇景。
不过这个时候大明民间使用西班牙银币多少还有顾忌,还没像清朝时期那样直接变成了货币在市面上流通,所以海商从贸易中收取的西班牙银币带回国之后,往往需要通过一些民间渠道将其兑换成官银,这样才便于在一些正规渠道使用。而惠丰号作为钱庄,其经营项目中便有这种西班牙银币兑换官银的业务。
当然这种兑换并非免费,即便是成色上好的西班牙银币,兑换成官银也要按比例收取一定的费用。而惠丰号背后的大老板就是许心素,以他在福建的影响力,要将钱庄收回来的这些西班牙银币再变成官银,无非就是建一处铸造作坊的事,经营成本可谓极低。
许裕兴认为,银币或许会是调查工作的一个突破口,而作为惠丰号经营者的秦掌柜,自然对市面上的银币流通状况会比较了解。
秦掌柜闻弦歌而知意,当即应道:“你是想由此来判断是否还有商人在跟西班牙人做买卖?”
“秦兄所料不错,小弟手头上正在调查与西班牙人有关的案件,涉案人极有可能是与西班牙人做买卖的福建商人,希望秦兄能够帮帮小弟,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许裕兴见对方立刻便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当下也就坦然承认了。
秦掌柜没有立刻正面回应,而是对他说道:“许大人虽然去年禁了跟西班牙人的贸易往来,但可没有禁过西班牙银币在市面上的流通。你可知从万历年间至此时,每年有数以十万计的西班牙银币流入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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