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幢阴冷的病房,祝颜舒和杨玉燕来到大街上。两人没有叫黄包车,慢慢的行走着。
祝颜舒揽着杨玉燕,好半天不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杨玉燕的心底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痛入骨髓。
这道伤口来自于杨虚鹤,也同样来自于她,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以后,先去熟悉的面包店买来面包与饼干,还让厨师新鲜做了一些三明治。胖胖的大胡子厨师贴心的送了她们一个篮子,还在里面放了一枝花。
她们提上篮子,再次坐上黄包车,去了公园。
杨玉燕抱着野餐篮坐在车上,随着黄包车往公园去,她的心里渐渐的期待了起来。见到金小姐,感受到她的悲惨与痛苦,令她也沉浸在了过去的痛苦之中。但现在就如同这迎面来的春风,柔柔的将过去的一切都吹拂走了。
“我这是第二次去公园。”她说。
上一回是她出院之后,祝颜舒和杨玉蝉在夏天时带她来这里赏花。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这公园的景致,全部心神都快被满目的西装绅士与旗袍女士给惊走了。
外界的一切,建筑与人物,都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而她又在哪里。
比起这迥异的世界,盛开的鲜花倒是千年不变。
她看到花,觉得自己还不如变成一枝花活着,至少不必去关心沧海桑田的变幻。
祝颜舒道:“你小时候来过好多次呢,我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拍照片,你还来这里写生呢。什么记性!”
公园的大门口有几个宪兵队的人好像是在站岗,他们驱赶挑担的小贩或穿着寒酸的人,不许他们进,对看起来是学生的人在雕像前,惊叹的目光再三巡过雕像圆润的肩头与曲起的手臂,还有那与完美的颈线相接的,露出一点风光的胸-口,那饱满的弧度。
天爷。
雕像附近也是进公园以来人流最多的地方。人流中不仅仅只有年轻人,还有好几个老先生,他们的有穿着长衫,有的戴着礼帽,形形色色。
祝颜舒:“吓一跳吧?”她笑着说,“为了放在公园里的这个雕像,足足吵了两年呢。”
杨玉燕当然不记得,祝颜舒说那些口舌之辈在报纸上争执了两年之久。开始是政府为了开明、正义才做了这个雕像,揭幕仪式之后报纸上却称雕像是色-情之物,还有人说要把雕像砸了才行,于是政府也不敢立了,只能一直给雕像蒙着布。
第二次,政府中人提出为了学习西洋之进步,要改进社会风气,应该竖立雕像。报纸上便称这是西人对国人的腐蚀!于是又不了了之。
第三次,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兴起,学生们认为应该给社会下一剂猛药,才能唤醒沉睡的大众!于是学生们冲进公园,将蒙在雕像上的布给揭了。这回就变成政府反对雕像了。
杨玉燕听得哈哈笑,问:“后来怎么又立着了?”
祝颜舒笑道:“因为法国人说这雕像美丽。”
杨玉燕叹了口气。
离开雕像之后,就到了湖边。不过湖边竟然也有宪兵在巡逻,看到有学生模样的人便上前驱赶,连年轻的男女都不放过。只有杨玉燕这种有成人陪伴的年轻人才能幸免。
祝颜舒就拉着杨玉燕拐到了另一条路上,不远处也有一座花园,不过现在是冬天,花园中没有花。他们就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杨玉燕就打开了野餐篮,取出三明治要吃。
祝颜舒拿了一个小圆面包,取下手套,咬了一大口,说:“早上为了去探病,连早饭都没吃好。”
杨玉燕点点头,她也是。从昨晚上一直想着金小姐的事,早上根本没心情吃饭。幸而刚才去见过金小姐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取死之念,相反,她觉得金小姐是一直想要反抗的,这让她放心不少,现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母女二人吃了几个小面包之后,都有七八分饱了,眼前景致宜人,还没有闲杂人等,正适合聊一些不适合在家里、当着人聊的事。
杨玉燕先问祝颜舒知不知道金家究竟是想怎么对待金小姐的,怎么令金小姐这么痛苦?
祝颜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你平时看那么多书,古往今来,年轻的小姐们寻死觅活是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杨玉燕说:“我猜到是因为婚事。可到底有多糟?”
祝颜舒把手帕塞回手包里,叹了口气,说:“想要多糟就有多糟。”
杨玉燕瞠大眼,脑中浮出许多可能与想像,却都一时成不了形。
祝颜舒说:“我曾经有一个堂叔,把他的女儿卖到了妓院。亲生的,还不是丫头养的,是正正经经的祝家小姐。”
杨玉燕倒抽一口冷气。
祝颜舒替杨玉燕理一理刚才吃东西弄脏的袖子与衣领,平静的说:“我那时还没出生,是我爹,也就是你外公说给我听的。”
那时祝家还没分家,说有钱也有钱,可也不是家中的子弟都能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相反,正因为还没分家,各家都无私财,日常花费、婚丧嫁娶,全都是公中出钱。
所以,那个堂叔抽上了大烟,还染上了赌瘾,把父母的钱都花干净以后,老婆的嫁妆也全都被他祸害完了,他还欠了高利贷,还想翻本,又没有门路,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家里。
而且,比起家里的名贵器物,摆设,字画,他第一个选的竟然是才八岁的女儿。
也不知他哪来的天才脑袋,想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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