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梁深处仿佛被轻轻地揍了一拳似的,眼眶泛起湿意。
木枕溪油然而生一股冲动,她猛地回身冲进家门,在玄关的立式衣架上取下了大衣套在身上,没坐电梯,直接从安全楼梯开始往下走。饶是下楼比上楼轻松得多,木枕溪平时勤于锻炼,抵达一楼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弯下腰,两手撑住膝盖,不住地喘气调整着呼吸。
木枕溪手放进大衣兜里,出了17栋的大楼。
她想见肖瑾一面,没想好说什么,但就是想见她,很迫切的一种yù_wàng,凌驾于理智之上。
木枕溪足下脚步加快,却在快抵达2栋的时候,迎面撞见了肖瑾。
肖瑾穿了一件白色的过膝羽绒服,戴着口罩,站定在原地,神情怔忪地望着她。
木枕溪揣在衣兜里的指尖微蜷,方才还充斥在心脏中的急切鼓噪慢慢地冷静下来。
路灯昏黄暧昧得恰到好处。
她一步一步朝肖瑾走近,双眸直视着她,轻声开口问:“今天是你给我送的感冒药和粥吗?”
肖瑾咬唇,点点头。
木枕溪离她更近了一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唇微动,眉眼里揉开温柔神色,在夜色里缱绻吐出她的名字:“肖瑾……”
肖瑾突然说:“我妈在门口等我。”
木枕溪:“???”
肖瑾说:“我得陪她出去吃饭了。”
木枕溪:“……好。”
“那我先走了。”肖瑾点头,和她匆匆擦肩而过。
留在原地的木枕溪站了很久,方甩了甩自己被冲昏了的脑袋,用力闭了闭眼,回去了。
小区门口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肖瑾发现了熟悉的车牌,上前敲了敲前窗玻璃,司机开了车锁,她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朝里面坐着的中年美妇喊了声:“妈妈。”
后座的灯还亮着,卢晓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没话找话地说:“一个人在这边生活得还习惯吗?”
近些日子她们聊天的次数虽变得多了些,但比起来寻常的母女还是很生疏,尤其是面对面,一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
肖家的公司早在十几年前就搬到了另一个更加繁华的城市,肖瑾以前就是因为不想离开林城才没跟着父母一起搬走,反正父母都是出差居多,对她来说在哪儿都一样。林城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哪里会不习惯。
肖瑾回答她:“还好,很习惯。”语气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卢晓筠道:“你们那个大学怎么样?和同事相处得好吗?”
肖瑾说:“学校还好,同事也还好。”
卢晓筠踌躇道:“那你……”
肖瑾打断她:“先开车吧,很晚了,我晚上回来还得备课。”
卢晓筠尴尬地笑了一下,吩咐司机先启动车子。
卢晓筠道:“你爸爸公司有点事情,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才有空来看你。”
肖瑾无所谓的态度,淡道:“工作要紧。”
卢晓筠道:“我住在松陵区xx路的希尔顿,你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这话其实多此一举,肖瑾连个电话都不愿意给她打,怎么会去找她。
可卢晓筠却明显感觉到了肖瑾神情一瞬间的柔和。
松陵区,肖瑾在心底回味了一遍木枕溪在便利店门口找到自己带她回家的场景,又甜又软。连带着对母亲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您怎么不回家去住?”
卢晓筠话涌到嘴边了,便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也不回家去住?”
她们俩口中的家是同一个,肖瑾念高中的时候,肖父肖母在学校附近给她买的那所房子,从十年前被骗走后,肖瑾就再也没回过那里,那对她来说,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永远记得那天,她因为和木枕溪吵架在家生闷气,卢晓筠温柔地凝视她,摸着她的头发,问清她们吵架的缘由,表示理解她,并且提议说,带她出国散散心,再看看他们帮她选的大学,来年申报。
肖瑾和父母做了一个交换,只要他们不去找木枕溪,她可以放弃学文,听从他们的建议,改学商科,以后回国继承家业。她放弃了梦想,但只要想到是为了木枕溪,她便觉得值得。
肖父肖母轮番上阵对她软磨硬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自己也催眠似的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她爸爸说得对,家里的公司不能没人继承,父母的心血不能白费,再说她可以把文学当成兴趣,没有人会阻拦她。爸妈说得都对,是她以前不懂事,她现在要学着懂事一点。
可快说服了,毕竟是没有说服,只是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假象里,不至于太过难受。
她把一切寄托在了木枕溪身上,希望从木枕溪身上得到一点可怜的慰藉。但木枕溪什么都不知道,她每天奔波在外,为了外婆的医药费打了无数份工,每天和肖瑾张口闭口都是外婆的病,今天医生和她说来了新药,新药的价格是多少,她手里的钱还剩多少;外婆又疼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负责癌痛的医生在讨论新方案,但不知道管不管用;外婆今天什么都吃不进去,化疗反应很严重;说她很难过,伏在肖瑾肩膀上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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