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楼侧面的青草小径时,杨未之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女生。
那女生独自一人坐在双人休闲座椅的左边。她马尾扎得雅致漂亮位置正中,是那种放下来及腰的最合适的长度。刘海和马尾尾部都带着点卷。因距离的关系,无法看清五官。却能通过挺直的脊背,和她交缠斜放的双腿感受到她的严肃紧张。
杨未之会发现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动作有多出格。她其实即使浑身都透着别扭,但也努力让自己放松,动作没有太突兀,没有变成瞩目点。
发现她只是因为她正拿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在认识罗恕之前杨未之不觉得画画是多有趣的事,但在认识罗恕后她觉得画画的都是有趣的人。
张咏幸正一遍遍在速写本上练着线条。平时轻盈的手法现在全然不见,握着笔的手劲像握着刀柄,纸上线条的黑色浓烈,因为不光有墨,还有被她划出道道印痕的阴影。
“嚓嚓嚓”笔尖刮过纸张的声音弄得耳朵一阵发酸,她肩膀抖了抖,紧皱的大眼睛也放松少许回归两侧,心里的郁气稍微消失了一点,她用手背拂了一下脸上刚冒出来的正发痒的痘痘。
二姨夫妇的紧迫盯人还没结束。一想起那个定时轰炸的电话张咏幸就有点心力交瘁。因为那随时会响的电话铃,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耳朵是和心相连的,一有声音心就被勾到了耳边,要用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等待、接听、斟酌、对答、结束这个电话。
二姨夫妇的关心紧张并没有对事情有任何帮助,他们像是只是来施加压力的。数落张咏幸和王妮欢的无能,陈述她们的错误,驳斥他们的观点,告诫自己的忠言。
网络时代的到来,让他们即使有过去几十年每每提起都最为傲慢的经历和年龄,也无法应对。对网络的陌生让他们无法控制事态的进程,大学的遥远又让他们无法控制王妮欢的行为。这些都让他们有着难以宣泄的恐慌,非要把这个恐慌完全倾泻给别人才能好过。
王妮欢的事一下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事,变成所有人的事,这事经过亲朋好友许多人的细碾琢磨却不是均分出去,而是自己又繁衍了一回,变得扩大数倍再砸回过来。砸回给不能反抗的张咏幸和王妮欢。而他们两里,偏偏又是本应是局外人的张咏幸承受更多。
张咏幸觉得父母生她好像就是为了来承受别人而来的。她从懂事就知道,自己和父母是不同身份的。父母是家的人,所以他们有情绪,有意愿,有人生。而张咏幸有的则是他们的情绪,他们的意愿,他们的人生。她是被他们用了无数金钱和精力创造出来的一个物件。她被他们按照预想的结构,反复揉捏、雕琢、缠绕,一层层渗透,一遍遍加固,是塑造而来最适合放置家里炫耀的展览品。作为这个家的孩子,她的标签就是品学兼优、乖巧听话、惹人喜爱。他们觉得按这一切来走,张咏幸自然是人生光明的人,这一生还求什么?
那些盘旋于脑的其他认知,澎湃于胸的异端感受,都是该泯灭的见豕负涂。
这样的生活张咏幸过了20年,她觉得她应该也会这样过一辈子。因为张咏幸的父母对她的行为不是出于恨,若是恨,那反抗这一切是很简单的事。
但他们居然是出于爱来规限张咏幸的。以爱之名,如何抗争。他们的爱着自己的孩子,便按照自己贫瘠的心去爱。爱的给予一方给予爱时带上来自己一生的痛苦,那承受爱的一方怎么可能知道爱其实只是温暖、幸福的。
被爱捆绑而建立的关系,却时时被掺杂的痛苦刺伤。张永幸畏惧裹着爱的痛,可是却无法明确表现出恨“爱”。她只能一边唾弃自己的”凉薄”,一边心心念念渴望再不要有人来爱自己。她无力背负”爱”了。
“唉。”张咏幸叹了口气。手下连直线都无法画得流畅漂亮,更遑论平时的妙笔生花了。
在这坐着观察别人的表情、揣测他们的想法,然后着手速写下来是她过去特别喜欢干的一件事。
她喜欢这样做的原因主要有三:
一、画漫画需要收集大量的资料,那么多人设不可能全凭空想出来的。所以她需要在平时积累人物素材,才能在她创造漫画故事时给她提供足够支撑故事的鲜活人物。
二、则是为了练笔,快速捕捉人物动态将之记录于纸上,是提升画工的最佳途径。
三、则是因为这样可以放松心情。她渴望了解别人,但她的人生已自有太多困局,她不想再困于别人的生命之中。但当她直面的是陌生人时,因为看不到过去、未来、完整一生。在她眼中他们只有活着的当下一瞬,一切都变得非常轻松自在。
但今天的张咏幸却注定要沉溺于他人的困局。身边人正编织的困局。看得见的既定前路和看不见的期望前路撕扯着她这个凡人,身在局中的人注定要背负既定的完整命运。
“你好,你是蛰鸣社的人吗”在社团附近画画的人会是谁。答案有些不言而喻了,杨未之走近这个妹子问道。
“嗯。”长期的修养让张永幸再烦躁也不会对别人不理不睬。
“那你是张咏幸副社长对吗”想着那个迟到的人,杨未之大胆猜测道。
“你认识我”不管是做为一个业余画者的记忆力,还是身为“蛰鸣社”副社长的职位需求。都决定了她很会几人,很难出现认错的情况。这人明显是位陌生人,却知道自己。张咏幸疑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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