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急之下也没顾得上男女有别,但对方已然双眼视线下移,有些别扭地落到了他的手上,纪枢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这才觉出不妥,又施施然将她手腕松开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出于仗义。”
可是这姑娘对他了如指掌,哪里会听他打胡乱说,他要是仗义,当初也不至于猪油蒙了心走到如今地步,要不是赵显嘉已死,他岂敢当街暴露身份。
“去罢,正是因为我是个姑娘家,眼下这些御林军一走,其他人也不会拿我当刺客。”
姑娘与他辞别,纪枢心有戚戚,但人家一而再要自行离去,他碰了一鼻子灰,再也拉不下脸来僵持,加之他父亲畏寒,在雪地里与他久耗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只好作罢,称了她的意。
等那顶轿子被御林军簇拥着护送离开,年轻女子站在巷口静立一阵,才转身往朱雀大街扬长而去。
纪枢回府后,自然少不了与他父亲相叙。
父子二人关了书房的门,相对落座,纪宏已等不及,抚掌大笑起来。
纪枢等他兀自笑个畅快,心中也是欢喜,他们的一大劲敌死了,赵显嘉那厮死了,实在大快人心。
原本当初叛变,纪宏和赵显嘉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离了谁,永顺王都如断了一只手臂,可永顺王成为顺帝,赵显嘉和纪宏则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他们同是永顺王制衡朝野的砝码,都恨不对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儿,快告诉阿爹,你是怎么弄死那老匹夫的?”
纪宏眼睛微眯,不敢想赵显嘉武艺了得,且身边还跟着两大高手同行,今日事出,他奉命追杀刺客,没想到刺客竟然是自己儿子,差点大水淹了龙王庙,想想都心有余悸。
纪枢比他更显兴奋,激动道:“儿子本想趁着腊八节偷溜回府来看看您,又怕露了马脚,便到宫门外巷子里候着您马车经过,谁知儿子遇到了她。”
纪宏拢了拢袖,眉头一皱:“郭家的?”
“您如何知道?”纪枢诧异地问。
“瞧着那一双凤眼和柳叶眉,猜出来的。”
纪枢提起那姑娘,眉眼都生出笑意来。
“爹您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是郭太医的嫡孙女,郭瑟。”
纪宏看他神情,有些不解:“那到底人是谁杀的?难不成是她?郭家爹还是知道的,祖祖辈辈只会救死扶伤,朝中大事都鲜少参与,除了很多年前爹还年幼的时候……”
话到此处,纪宏自知失言,闭口不谈了。
这才刚说一半,自然引起纪枢好奇:“嗯?您年幼之时如何?”
纪宏摆手作罢:“都是老黄历,无甚可好奇的,你真眼见着郭瑟杀了赵显嘉?”
纪枢摇头:“不是,她只是告诉我,她在她爷爷的驱寒汤里加了散功粉,但她没有十足把握能夺其性命,若我能助她一臂之力,待唐雨遥班师回朝,也算纪家将功抵过。”
纪宏听他说完,长叹道:“却是我们欠她的,你远在西境,不知皇帝缠绵病榻月余,如今是只纸老虎,赵显嘉一死,他大势已去。”
纪枢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讶道:“狗皇帝病了?此事当真?”
纪宏点头道:“确有其事,是宛妃娘娘亲给我递的密信。”
提起宛妃,纪枢面色不快,遂没再继续追问。
其实他也对他父亲撒了个慌,今日刺杀赵显嘉的确是因为他在等纪府轿撵时遇到了郭瑟,但郭瑟并没有说那些将功抵过的话,而是他怕郭瑟去送死,自己非要跟着人去的。
幸而郭瑟并没有蒙骗他,郭太医的驱寒汤的确被下了散功粉,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与赵显嘉手下两大高手匹敌,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小命不保。
当初他认错了人,而今亦不懂自己的心意。
他究竟爱不爱唐雨遥他分辨不清,可他亦不能对郭瑟释怀,虽理不出头绪,但他却做不到看着郭瑟去贸然送死。
但这些心事他不便说予纪宏听,因为纪宏也和永顺帝纳在后宫那宛妃说不清道不明。
他沉默了片刻,倒是纪宏有些疲累,揉了揉额头,又道:“儿啊,天又要变了,日后纪家如何,爹已有心无力,且靠你撑下去,为你安危着想,明日你就速速离开锦城,昨日爹刚收到消息,长公主率领蓝家军已过了滁北关,不日便要兵临锦城了。”
纪枢闻言又是一惊:“这么快……她就要回来了?”
虽赵显嘉身死,永顺帝病重,朝野上下一片混乱,但这仅是暴风雨前的旱雷,敲得人心虚不宁,更让人胆寒的,还是前朝长公主带着数十万大军杀回锦城一事,她身边已无亲人旧友,孤勇的人往往会变得残酷冷血。
纪枢不敢想,唐雨遥是否会血洗锦城,这里曾几何时是唐雨遥的家,是让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故土,可这里亦是她父母亲兄丧命之地,这里生活着她很多很多的仇人。
是啊,帮永顺帝谋朝篡位的,岂止一个赵显嘉一个纪宏?
朝中位列高品的臣子,其中不乏大有人在!
当初在定康客栈中,唐雨遥狠眼看他,如同要用那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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