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铭放眼望去,见这一望无垠的草原尚未生出新芽,只留下与土地混作一色的枯黄直直连接天际,令他瞬息之间又回到了荒城大漠,可寒风掠之际,也该是梦醒之时。
“这地方离着矿山不远”,辰盈摆弄着手中的地图言道,“我已打听过了,这几年内乱不休,胡莽也算得民生凋敝,原本他们放牧为生,奈何内乱之间,人心惶惶,放牧愈发难以为继,如今草高如人,羊瘦如鼠。”
话音未落,长铭面前便左摇右晃地扑腾过一只羊,毛色黯淡,瘦蔫蔫的,他立时就体会到了辰盈所言。
“谁都等着春来草长,好再行放养”,长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带着辰盈向前走去,“若是所料不差,如今寻常人家也不剩下什么粮食了,只能指望着那些骨瘦如柴的羊。赫连姐弟告诉我,他们东奔西走,四处寻人为我们挖山取玉,可极少有人点头答应……”
“他们本就不是劳作这些事情的人”,辰盈收起了地图,“一时半会是鼓动不成的。”
“你有办法吗?”
“我们带来了不少粮食,我有命人再从中原调运一些,就用这些粮食,换走他们手里的羊。”
“换羊?”长铭大惑不解。
辰盈却是胸有成竹道:“不错,那些瘦弱的羊只是他们唯一的指望,食之不过是七八天,养之却又无草可寻,几年内乱让他们断绝了口粮,我们即便是出半个月的粮食,他们也会点头的。”
“我知道他们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长铭不可思议四摇头,“可没了羊,来年更不提下崽,算是彻底断绝,为求长远计,他们又如何不知?”
“对于饥肠辘辘的人,开春实在过于长远了……”辰盈目光飘渺地回望来路,“有人心在长远,自然有人只图眼前。你不必忧心,尽管一试。”
“你却是越来越像个j,i,an诈的商人了。”
辰盈瞪他一眼,随后笑而不语。
待得辰盈再吩咐了些许事宜,长铭便随她一并往住处而去,途中却是遇上了前来寻人的闾丘尔阳。
“到底有多少人被她那一张脸给骗得晕头转向?”闾丘尔阳开口便抱怨道,“郑婷婷见了她可是爱不释手,留她在府上住了几天不说,还要将我举荐给何岁丰,为那个叛徒诊脉治疗。”
闾丘尔阳说的一声“她”自然是指那个经年不老、童颜常驻的谷粱以晴。长铭想起当年接任营长职位,外出之时说那谷粱以晴是自己小妹别人也不加怀疑,如今,若说这谷粱以晴是自己女儿,似乎也并无不妥,这令长铭不禁多次难过地抱怨岁月不饶人。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好随着闾丘尔阳一起抱怨,作出一副胸有成竹却也无可奈何的表情安慰彼此道:“本该是预料之中,这样我们可以节省诸多时间,早日见到何岁丰。”
“见了他又如何?他难道愿意作为我们的内应?他背叛宁武大军之时,早该料想得无路可退。”
“可逸景告诉我,此事或许另有蹊跷,要我小心打探。无论如何,多掌控一胡莽臣子,便是多一份胜算。”
闾丘尔阳低头揉了揉眉角,原本锋利的脸庞似乎柔软了几分,叹息言道:“既是如此,我这就回去准备,中风并非轻微病症,想要取信于人少不得一些功夫。”
“且不必着急”,长铭急忙将火急火燎的闾丘尔阳拦下,“连日奔波,你也辛苦了,中风这一病症并非三天两夜就能痊愈,你好生休息一天他也不会一命呜呼,何况轻弦时时责备我让你忙得脚不沾地,我可实在受不了他,今晚他在床榻看不到你,非得拆了我的屋子。”
闾丘尔阳又是自豪又是窘迫地挠挠头,嗫嚅道:“怎的你和三爷成婚后,越发没脸没皮了。”
长铭被他噎得无言以对,不得不反思自己这么些年都跟逸景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说是明日往何岁丰的府邸而去,可郑婷婷又遣人传话,说是何岁丰家门紧闭,须得等待其子乌哈提自军营返回之后,方可领着允许闾丘尔阳为何岁丰诊脉,其中一来二去又耽搁了十天半月,直到长铭与辰盈都收够了羊发好了粮,这才终于听到郑婷婷送来的好消息。
然而那日长铭依旧花费了半天时间在何岁丰的府上无所事事。
垂垂老矣磨磨蹭蹭的管家任凭唯丽火冒三丈,都咬着牙说自家少爷有事耽搁,须得少爷归来方可做主,请唯丽继续在前厅等候,不要随意走动,最终还是长铭怀着满心疑惑顶着笑脸出来打圆场和稀泥,这才令唯丽安分了一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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