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四个宫女,包括关嬷嬷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呆了。徐宴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皇后,面上冷冷清清的模样,倒是没有露出太失态的神情。
“如何?”
徐宴没有立即应声,毕竟这种话可不是能随意说说的。乘风是徐家的孩子,身上虽有晋王室的血统,却是明明白白的徐家人。自古以来,混淆皇室血统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况且让乘风当储君,他能不能胜任另说,重要的是如何让满朝文武和晋王室认下乘风。
“……娘娘是认真的?”
“自然,”白皇后沉声道,“吾说得出,便能做得到。如何,宴哥儿?有无胆量?”
“胆量自然是有,但,只有你我二人。”徐宴虽说读了多年的圣贤书,但内心却天生对皇室和权贵没有太大的敬畏。说他年少轻狂也好,不知天高地厚也罢。徐宴至始至终认为朝代更替是历史使然,多年以后,谁还保证曾经这片土地永远姓什么。
“若只是为娘娘的一时激愤去做这样的事,草民赌不起。”他十分冷静。
“吾提出来,自然是有人。”白皇后看徐宴这模样就皱了眉,“方才吾与你说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想法?”
徐宴没有回答。
许久,他抬眸问道:“……不知在娘娘的心中,黎明百姓的命算什么?”
“所以吾没有提联合南阳王,只是让乘风来当这个储君。”
白皇后深深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闷气自从苏毓的龙凤胎降世以后,渐渐消减了许多。她如今只是怨恨,怨恨一腔热情错付,“当今是个昏聩无能的。他膝下的十三子。襁褓中的子嗣尚且看不出深浅,如今在朝堂活跃的,都是不择不扣的庸才。”
不怪白皇后口吐恶言,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武德帝的十三个皇子。这些子嗣里,当真没有一个合格的储君。
刨除尚在襁褓中的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资质上,唯二能算得上聪颖的,就只有寿妃所生的大皇子和熹妃所生的二皇子。
这两个孩子年幼之时十分出众,尤其是二皇子晋凌枫,与如今的乘风差不离了。若是好好教养,将来必定是一代帝王。但时也命也,天之骄子一夜之间跌落,粉身碎骨。自寿妃熹妃巫蛊一案被全族抄斩,两人便被丢弃在冷宫。多年来,武德帝只当这两个孩子死了,不闻不问。
巫蛊一案爆发之后的二十五年里,除了白皇后还记挂这两个孩子,暗中诸多照顾,宫里上下自动抹除了大皇子二皇子的痕迹。这也是为何后来的三皇子如此得圣眷。
没了两个兄长挡路,他理所当然成了最瞩目的一个。
兼之,苏贵妃此人做事情尤其不要脸皮。摸准了武德帝对白清乐求而不得的心思,见缝插针的邀白清乐进宫陪伴。一住便是十天半月。人的情分便是如此由来,哪怕是亲生父子。只有见得多,情分便深。三皇子七皇子在武德帝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自然这两个皇子尤得圣眷。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二人资质再不错,荒废二十多年,人也早就废了。
其余的几个皇子,三皇子做事狠辣且不顾道义,心胸狭隘,不择手段,将他母亲的那点阴损学了个十成十;四皇子天残;五皇子聪慧有余魄力不足,性情软弱且软耳根,立不住;六皇子天生裂唇,相貌有异;七皇子嚣张跋扈,刚愎自用,且鲁莽不顾后果;八皇子招猫逗狗,胸无大志;九皇子十皇子倒是还小,年纪跟乘风差不多大,正是只知玩耍不知愁的年纪。两人的母亲皆是宫女出身,如今也只是小小的八品美人。能养到这个年岁纯粹是幸运,养不养得活还另说……换言之,这些人,不足为虑。
“吾不必你立刻做决定,”白皇后是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气,她只知,天下握在苏氏一族出身的老三手中,她无法接受,“给你十日考虑。若是你同意了,让白彭毅去宫中送上这枚玉佩。”
说着,她从身上摘下一枚玉佩放到桌上,缓缓推至徐宴的面前。
徐宴盯着玉佩看了许久,将它收下。
从望江楼出来,天色已晚。晴朗了一日的天空终究阴沉下来。正月里少雪,却还是有雪的。徐宴看了一眼天色,系紧了大麾便踩着马镫上了马车。
车把式吁地一声扬鞭打马,马车便吱呀吱呀地走起来。
望江楼在京城的西城区,这一片都是商铺。徐宴凝视着栩栩如生的凤尾玉佩,眉心拧出了一个结。混淆皇室血统不是一件小事,务必得仔细斟酌。正当他想得入神,平缓走动的马车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停住了。徐宴骤然回神,将玉佩收起来:“怎么了?”
车把式是徐宴入京以后买的,是徐家的仆从:“公子,前头有马车当道儿了。”
徐宴掀了马车帘子看出去,果真见前方一辆奢华的大马车挡在了路中间。那家侍候马儿的仆从笔直地立在旁边,似乎在与人闲聊。那拉车的马儿悠闲地打着响鼻,鼻间冒着热气儿。徐宴蹙了蹙眉,抬眸看了一眼路边,刚好车子停在了杏花楼门前:“上去问问怎么回事。”
车把式应了一声,将马车赶到一边便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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