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院子不小,大三间儿配两个侧屋,一个非常宽敞的院子。
院门前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寒冬腊月不显。春秋时候,枝繁叶茂,春夏时节能遮掩半边院子。榕树下有口井,徐家日常取水便是从这口井里来,也算是便宜。
木篱笆门吱呀一声响,屋里似乎人影走动了动。苏毓将背篓取下来拎在手上,手指粗糙也不怕背篓毛刺刺的割手。就是鞋底被雪浸湿了,冻得脚疼。
原地狠跺了几下脚,脚回血热了,苏毓才慢悠悠拎着东西地往堂屋走。
三天前毓丫落水高烧烧死了,醒来便变成了苏毓。苏博士一双金贵的手,是绝对不会拿扫帚去打扫院的。这几日雪下多大,徐家这院子里的积雪就有多深。
不过好在院门到屋正门这段距离铺了石头路,干干净净。听说是徐宴几年前特地找人来铺的。他读书人好洁,平日里要么长衫,要么袍子。铺石头路,冬春积雪融化或梅雨季节他走不会脏袍子。这会儿黑灯瞎火的,苏毓走得快也不怕滑脚摔倒。
堂屋里燃了煤油灯。徐家家贫,多余的钱都用来给徐宴父子买荤腥补身子。通常情况下,毓丫那抠搜的性子是决计舍不得点煤油灯的。这煤油灯还是苏毓穿来,受不了夜里太黑,翻箱倒柜从柜子里翻出来。
风一吹,屋里的烛火随风晃,远远看着竟有点群魔乱舞的味道。
天太冷了,越到晚上就越冷。苏毓早晨出门穿得厚,这会儿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很是笨重。兼之鞋子被雪水浸湿,一脚踩下去很沉,脚步声老远都能听见。屋里人听见却没有起身迎的意思,直到苏毓走到门前也没见谁出来。
徐家的堂屋门虚掩着,冬日里天冷,夜里风寒。苏毓推开门,迎头就看正对大门的板凳上坐着个人。
强光突然照着眼睛,瞧不分明。她眯眼好一会儿才看清,是个腰肢纤细的姑娘家。
细腰,倒不是真的纤细,只是布巾子硬生生勒出来的纤细。
苏毓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不是故意,实在是这姑娘勒得过火。那紧巴巴的样子,苏毓都替她喘不过气来。冬日里厚实的袄子,这么拦腰截断,远看着像个沙漏。
这当然是题外话,知不是毓丫的相公,苏毓心里松了口气。
门吱呀一声,姑娘抬起头来。
见苏毓天黑才回来,她两道描得极黑的眉就微抬。只见姑娘生得一张细长的吊脸,头上带了大红的绢花,一张脸抹了粉,涂得极白。一张削薄的嘴血红,大晚上瞧能吓人一身冷汗。
苏毓不认得人,不敢贸然开口。心想着敌不动我不动,反正毓丫是个闷葫芦。她木着脸,等着别人先开口问。
那白脸姑娘也在等苏毓问。
屋里突然很安静。
须臾,那姑娘先耐不住了。她先是咳嗽了一声,见苏毓还没动静,眉头就拧起来。显然等了这会儿,苏毓一脸木讷的表现让她不满了。那张大白脸上两道涂得极黑的眉,尾梢一翘看着就很凶。
白脸姑娘,也就是张彩月,粗粗地上下扫了一眼苏毓,心里十分不满。
事实上,她来之前确实听人说过,徐大哥这童养媳是个锯葫芦嘴,三句话打不出一个屁。却没成想,这人真能蠢笨到这份上。没看到家中来人了?客人在她跟前半天了,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竟一句话都不晓得问!!
心里不满,她抿了抿嘴。本就削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细细的,听在耳中叫人不大舒服。
“可是毓丫姐姐?”她问。
苏毓一愣,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目光微微低下去,苏毓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个人。是个小孩子。小孩儿的脸埋姑娘怀里,只余一个后脑勺。瞧那头乌发和一身白皮,想来养得精细。
稍一过脑子,就猜到来人是谁。
苏毓瞄了一眼就没管,先将背篓放到门后头,又取了双干净的鞋子换上,慢吞吞等着人开口。
坐着的那姑娘这么一会儿,面上已然露出不耐。
换了只手托着孩子,她缓缓站起了身。本就瞧着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眉毛往上走的一个面相,却显出了几分刻薄。不过到底顾忌着在旁人家里,张彩月脾气收敛着道:“姐姐许是不认得我,我是镇上张秀才家的二姑娘,姐姐唤我彩月便是了。”
说着,她注意到苏毓裤脚的泥水,耷拉的眉眼藏着隐隐约约的嫌弃。她是个城里人,若非为了徐宴,是等闲不会来乡下。这会儿看见苏毓这么脏,心里膈应得厉害。
“不知姐姐这一下午是去哪儿了?怎地这会儿才回?”她又说,“姐姐别怪罪,徐大哥听闻前儿姐姐落了水不放心,拖了我带乘风回来瞧瞧你。我并非故意闯进徐家,钥匙是徐大哥给我的。我带着乘风在外头等许久,天儿太冷怕孩子冻着了才开门进来的。”
一边说话,一边止不住眼睛往苏毓沾满泥巴的裤脚瞧。
苏毓的裤脚在滴脏水。山上打滚一整天,再怎么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虽说进门换了鞋子,衣裤却还是脏的。
低头看了眼,苏毓有点尴尬。张彩月也正好这时候换姿势抱孩子。头往前一伸,冷不丁跟苏毓脸对脸,看到了苏毓的正脸,震惊就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脸上。
她显然是没料到,像徐宴那样芝兰玉树的少年郎,竟有个如此丑陋埋汰的妻!
环抱孩子的手一抖,她喉咙里咕哝:“你……”
苏毓挠了挠脖子,尴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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