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了饭,他们在上楼前就商议好,先去姑娘们的房间谈一谈。她们的房间要上楼右转,与山海离得比较远。但同样,距离来路不明的舟公子也比较远。不过实际上他们清楚,能在大街上听到店内的讨论声……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所以只要是在同一层楼,他们怀疑那人都能听见。
但无所谓——他最好听见。只有这样,山海才能确定对方的意图。
“我不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激进了!”慕琬压低声音用气声喊着,“和无弃学的吗?这是他的做派!”
山海的音量倒是很正常。
“他若是还在,一眼看出来,便用不着我们在这儿探讨了。”
慕琬自知无趣地闭了嘴。他们往楼上走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黛鸾突然说了句话。
“我觉得,他好像郡主啊。”
“……胡说什么呢。什么郡主?”慕琬反应了一下,才将那名字从记忆里唤醒,“哦,你是说碧璃原的郡主么?你这丫头也真是,哪儿有说男的像女人的。他们的面孔完全不一样啊。你为何会突然想起她?”
他们对于大草原的印象不那么深了,只记得关于郡主的悲惨过往,还有一个放不下她至今却仍被蒙在鼓里的、忠诚的守卫。
凛山海突然皱起眉,但没有说话。他们来到了姑娘们的房门前,黛鸾止不住感慨:
“我们的房间,很久都没有第三个人来了。”
她是指起柒姑娘。他们都明白。
可意外的是——就在推开门的时候,“第三个人”却已经出现在了房间里。
“舟、舟公子……?”慕琬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恕我直言,您是不是……眼神不大好,走错房间了?”
“这是方向感的问题。我明明听小二说,你的房子在楼上的左手边。”黛鸾跟着附和。
但再靠近一些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了。
舟皿只是浅浅笑着,端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曾回应,更没什么动作。只是,他们都意识到床上堆砌的、毛茸茸的灰色部分,绝对不是一团被子。
是四条狐狸尾巴——不用数也知道。
姑娘们警惕地站在门口,没有再向前走。相反,山海倒是泰然自若地进了屋,对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行礼。
“恕在下愚钝。如果不是徒弟提点,还反应不上来。”
听了这话,慕琬意识到,方才黛鸾在上楼时说的那些话大概是真的。她仔细看过去,上下打量了很久。原本她快要忘记鞑姬是什么模样了,但她就一直看着舟皿的脸,竟慢慢回忆起了当时那副女子的面孔。若直接让她想象鞑姬变成男人是什么样子,慕琬真的想不出来。但她现在只觉得,舟皿是什么样子,那变成男人模样的草原郡主便是什么样子。
她突然走上前,一把将山海向后拽了一下。山海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便转过头看她,满脸的疑惑。慕琬也顾不得舟皿听不听得见,直接喊了出来:
“这人有问题!你要小心,他出现在这里,指不定有什么坏主意。”
“哦?我有什么坏主意,你倒是说来听听。”舟皿轻笑着说。他那嗓音与在碧璃原相比虽然并不一样,却在语调上有着相似之处。再加上那四条有意露出的狐狸尾巴,他们都已经认出来,他正是碧璃原那狡猾的狐狸,也是那感人至深的故事的叙述者。
慕琬努力平静下来,回想起当时施无弃对她说过的话。
“我问你的事,你要如实告诉我。”她盯着舟皿的眼睛。
“那可就取决于什么事了。”
“真正的郡主……是你杀的么?”
山海和黛鸾一并看向她,眼里写满了惊讶。他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更不知道这无端的怀疑从何而来。黛鸾拽了一下她的袖摆,讶异地问,你说什么呢?
“施无弃告诉我……他从郡主的骨灰里得知,是你亲手杀的她。”
“施无弃?”舟皿微微回忆了一下,“啊对,是百骸主。不愧是他,有点意思。”
眼见着他没有反驳,另外两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样一来,慕琬说的便可能是实话,她的怀疑也是合理的。更匪夷所思的是,竟然是施无弃说的——他却没有告诉别人。这是否意味着,他所做出“不公开”的选择是因为说出来会让他们觉得麻烦。
他觉得令他们困扰,那便一定会困扰。
“所以是你做的?你杀了她,然后编出那样的故事,为了博得我们的同情,好对你放松警惕……”慕琬顺势说了下去。
“怎么说呢。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每个人撒谎都是有理由的——哪怕是为了找乐子。那么我问你,如果我说的那个故事是谎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知道。”慕琬依然警惕,“或许就像你说的,找乐子。”
舟皿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样无聊。”
“也许你是对的。”山海突然说。
慕琬感到吃惊,她不知为何山海会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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