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霁和关幼萱在长安城中再未过夜,他们在黄昏时跟着出城的人溜出了长安城,当夜便重回了钟山脚下。
二人回到住舍的时候已然深夜,回去后匆匆洗漱,原霁跟关幼萱招呼了一声,掉头就睡。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永远是沾枕就眠,闭上眼就思绪瞬间停止……虽然原霁今年才当上将军,但是军旅生涯已然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而在他婚后,关幼萱也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至少……当他睡眠时,手臂侧蜷缩着一个柔软的、娇滴滴的小女郎,他不会蓦地惊醒,立时提刀便上。
他习惯了关幼萱蹭挨着他,睡着前与他泾渭分明,醒来后她在他怀中睁眼。
黑暗中,关幼萱却没有那么快地入睡。她躺在原霁身侧,轻轻地蹭过去,细白柔长的手指,以极轻的力道落在他脸上,勾勒他冷峻、锋利的眉眼弧度。
女孩儿总是比男孩儿心细。
原霁至今不明白关幼萱在气什么,他只无畏地等着她回凉州查,自认为自己没有不能告人的,他也许还在等着她因为错怪他而跟他道歉。
关幼萱的心却起起落落,已经走过了一个完圆轮回。她看到原霁的理直气壮,看到原霁巴巴地讨好她,拉着她去看他曾经看过的风景,想要带她在长安城中玩;他还有他藏着的痛苦,他说理解他阿父,可是永不原谅。
这样的原霁,不应该会是她想象中那般欺骗她、背着她玩女人的可恶坏人。也许原霁未来会变成那种坏人,但他此时的心态,仍是纯粹专一的。
小淑女心中空空『荡』『荡』,可她知道谁对她好。
关幼萱想,她要试着去相信自己的夫君了。在回凉州前,她便要问清楚那个女郎是谁,与他说清楚自己的疑『惑』……原霁应该给她一个答案,而她自己也要证实。
想通了这些,关幼萱心里堵了许久的气才咽下。她放心地闭上眼,这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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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关幼萱跟着原霁牵马散步。她迟疑着想挑选时机与原霁谈心,又记挂着明日便是他生辰,他们显然要在这里错过。关幼萱想得心急,便显得沉闷。
原霁正兴高采烈地与她说话,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长安城中有一座最高的酒楼,他们家开业时,我就去过。我当时和他们家儿子起了冲突,还把他们酒楼砸了。那个时候束翼可胆小了,我们说好砸了酒楼就跑,结果我跑出好远,一回头发现身后没人影了,我还得回头捞人,被那家掌柜抓了现行,提着我去找回家门算账。长公主那时候那个脸拉得……”
他幼时长在长安,不知自己的身世,只将母亲当做父亲的宠妾,还因为父亲喜爱带他四处玩而自豪得不得了,四处与公主的儿子蒋墨起冲突。
原霁:“蒋墨从小就是个小女孩儿!娇滴滴的,说上三句话就被气哭……大家都说他长得好,但是我才不在乎……”
原霁回头,见到关幼萱柔婉微蹙的眉目,妙盈盈,苦泠泠。
他一怔。
原霁说:“我错了。”
关幼萱一愣。
她抬目问:“你哪里错了?”
原霁笑:“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不高兴,一定是我哪里又惹你不开心了。”
关幼萱乜他一眼,分外娇嗔:“你才没做错事。”
原霁明显感觉到她今日愿意和他说话了,他心中欢喜,只怕自己将她吓回去。他倒着走路,眼睛朝向她,他观察着她,沉思后建议:“我觉得我们夫妻生活问题挺多的。”
关幼萱认同点头:“是。”
她鼓起勇气:“我是想与你解决的……”
原霁舒展长眉,笑道:“这便好说了。我给你个建议吧,以后你觉得我哪里不对,直接让人打我一顿好了。打完了你就消气了,就好好跟我说话呗。小淑女是不记仇的,对不对?”
关幼萱:“……”
她瞠目结舌,说:“我怎会让人打你!那怎么行……而且打你有什么用,你都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原霁说:“可我二哥就是这么教我的啊。他见我不顺眼就揍我,你看我与我二哥不是感情挺好的嘛。”
关幼萱摇头,她轻声而坚定:“不。”
她凝视着原霁的面孔,温温柔柔:“我不觉得是那样。在我看来,夫君很多时候都没有错……你是有自己想法,有自己计划的。但是你没有跟人解释的习惯,没有想与别人分享你的想法。原二哥将你当不懂事的小孩儿,可是在我眼里,夫君早就长大了。
“夫君心里太能藏事,太能装着故事。你格局开阔胸襟宽广,不与许多人计较,又专心攻克着许多事。夫君在我眼里,是很了不起的英雄。
“我想和英雄平等对话,而不是用武力去制服。”
原霁倒着走的脚步停了,他牵着缰绳,缰绳另一头拴着的马鼻孔喷气,四蹄『乱』刨土地。它催促着主人走,原霁却止步不前,定定看着关幼萱。
他凝视着她,心口滚烫,熔浆滚滚。他骨肉下的血『液』颤抖,一颗心全向关幼萱飘了过去。心神受震撼,被人理解又尊崇的感觉,全转换成爱意,让他变成了傻子,只顾着呆呆看她。
人的感情这么复杂,谁能判断爱和喜欢的区别!
他忍不住想问:
你是喜欢我的吧?你不喜欢我,怎么会崇拜我?这种感情,是爱吧?
如果不是爱……就让它变成爱,好不好?
原霁喉结滚动,他半晌干巴巴地颤声:“萱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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