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樋口很快回来了,太宰却不得不离开。
我听到她和银小声抱怨,“太宰大人怎么随便传命令呢?首领根本没有变更任务。”
银相当聪明而敏锐,面具下的声音瓮瓮的,“我总觉得太宰大人是在故意支开你。你肯定戳中他什么痛点了。”
“该不会真是那什么游记吧?太宰治——他本名不姓太宰吧?按照夏目先生所说的,不是津岛那肯定就是大庭了。”津岛修治随口说。
樋口和银摇摇头,他们都不知道这事。不过,镜花不甚确定,“我听芥川——这边的芥川提到过。”
当天晚上,我问了龙之介。他倒是很爽快地告诉我了,说是的确是津岛无疑,可后面具体叫什么名他就不知道了。或许森先生和同属于干部的中原中也会知道。
我这时忍不住对这个组织好奇了,同时包容了森、太宰、龙之介、又加上中原先生、樋口等等等一些家伙,怎么想都很了不起。
“那么,是干什么的吗?”我问。
龙之介居然显得很是难为情,“……总之,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反正我们肯定是合法的部门。”
我当然很纳闷了,我从没有怀疑过他们是什么非法组织,相反——“我总担心林太郎他们把我当成什么非法组织首脑了。”
龙之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太宰先生呢?”
“他?他拿我当假想敌、风评不好的组织首脑。”
“怎么会!难道、难道他半点端倪都没有发现吗?”龙之介显然不信,“几乎没有人能瞒得住太宰先生那双眼睛、而且他能一眼看透人想要的东西。他是世界上最聪明、最智慧的先生。”
我仔细想了想太宰的言行、又想了想那个因为得知他的姓氏而肯定了大半的游记猜测:“可他阴晴不定,不会读空气、好像还有点挑食、老是撒娇、而且脑回路很奇怪。”
说起脑回路,就是他一门心思认为柳川和我鬼是两个人、还一直将林太郎往我是大恶人的方向引导。
“他真的是半点端倪都没发现。津岛也都不提醒他吗?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这么塑料情……”
在我说了上述这么多例子后,龙之介好像大受打击,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着什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在下不相信。太宰先生怎么会是反被聪明误的人——当初他可是给了我……”
看上去很是幻灭了。
很巧的是,今天我们该一起看菲茨杰拉德了。虽说眼下——在龙之介初受打击、有些幻灭的时候讲述这种东西未免过于戳心肝,可他实在是不能跳过的美国作家。
而且,虽然白天认为太宰的耐心倾听其实很温柔,也对此十分感激,但倘若每次倾听都要被人质询、被人像扒掉外表一般审讯,那这份温柔还是不要太多为妙。起码,我希望龙之介能少受点罪。
因此我便硬下心,说,憧憬是最遥远的距离,又说黛西是可望不可及的幻梦,得不到**无法满足,痛苦,得到了又只会深感她不如幻想完美,也不过如此了。
龙之介是个颇有文学悟性的人。他虽基础不大牢固,却十分擅长举一反三,极大满足了我这个老师的教人欲。他每问一个问题,我都几乎不假思索回答出来。
这些问题我曾经问过夏目先生,我当时也和他一般、陷入对志贺先生的盲目羡慕,然而在这些问题一一得到解答后,又某一天,我忽然就醍醐灌顶,觉得往日的憧憬不过如此。
我爱的是那个无法企及的幻梦,是我想象中完美的文学化身。可现实没什么是完美的,盲目地崇拜一个人不会得到怜悯与认可,反而只会让自己过分低矮、低到尘埃里。
尘埃里的花不会被人看到的。就连他自己,也偶尔会践踏自己几分。
我希望在我手里念过书的龙之介能开花,开在高高的枝头上,被人艳羡。
然而龙之介很执拗,他越是如此,我便愈忧心。每天晚上看到他,话在嘴边绕了几绕、又被舌头推回嗓子、咽回胃里,可很快它又泛了上来,一天天,就这么反反复复。
无法缓解的纠结。
很可能龙之介也察觉出我这份心情了,某个夜晚,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本打算实话实说,把一切都完完本本说出来,说我如何如何想,说我想给他自由而自主的生活。
然而,看着他那双眼睛,我最终只是含糊着说了些鸡汤式的套话。
诸如此类的“你被赋予了敏感的禀赋。贫民窟的不幸和他人的鄙薄是财富。不幸是修养的沃土……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利用它……”
当然没得到什么好结果。龙之介居然还避开了我几天。
也是,这些东西没被人说过一万次也有一千次了,可真说出心里话也太羞耻了,谁会正儿八经念出那种情书一类的东西啊!
本来情书既然叫书就是要写的啊。
说到写,说到书,我忽然想到,既然言语难以表达,那便用文字吧。于是我当即和龙之介写了一封信。
这回顺畅多了。而且也得到了不错的结果,起码避开我、不再愿意入梦的龙之介又乐意和我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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