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直接的发问,叶障目只是微微抿起唇,又有些不悦地蹙起眉——若不是宫九实在是太过了解他,恐怕他也无法从这一星半点的动作里,窥探青年剑士冷淡表皮下的真实情绪。
但恰恰正是叶障目这样的表现,验证了宫九的猜想。
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内心的真正情绪是很难直接表现出来的。过于明显的表现会透露自己的弱点,可他们不停向上攀登的所求,本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弱点不被别人掌控。
换而言之,正因为是弱点,所以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
宫九注视着叶障目,他看着对方犹如冰冷玉石雕琢的侧脸,低笑道:“哈。你记得缘一。”
“——多可笑啊,你不认识宫九,不知道弦一,你不记得叶障目,你什么都忘却了。”
但你却记得缘一。
“哥哥,”宫九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沉沉的血色:“你为什么不忘记得再彻底一点?你不是天上的明月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呢?”
他的声音到最后放得极轻,这般轻柔的质问,却莫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只因为其中那种被步步紧逼的压迫感。
叶障目听到这样的话却感到困惑,他的记忆早就被自我封锁,他该如何回应对方?
那被锁链层层捆绑的游玩记忆里,寥若晨星的往事不过仅有三两。继国严胜的记忆贯穿始终,然后是萦绕的伤痛,细碎的感怀。
刻意遗忘时光的流逝,却妄想想去触碰倒映在不变水流中的耀眼光辉。有人的双目被灼伤,从此望向万物,眼中都留有余晖的刺痛。
对于严胜来说,何尝不是如此?世间万物自然都可一视同仁……只是阳光照耀之下,阴影无处遁形。于是望见墨色泼洒,都会错觉是故人来访。
叶障目总算找到了应有的回应,他冷淡地道:“与你无关。”
这句话却仿佛触怒到了宫九。宫九听到这话,几乎放声大笑。他的瞳仁漆黑,内在是犹如深渊一般的荒芜和空洞,里面唯一存在的情感就是讥讽。宫九陆陆续续笑了很久,他笑得近乎喘不过气,才终于停下:“是啊是啊。我的好哥哥!什么都与我无关,什么都不该被我知晓!可若是如此,那我实在也太惨淡了不是么?被人当做拙劣的替身整整九年,却完全不自知的我,到底是怎样的蠢货啊。”
他从高椅上走下,跌跌撞撞地奔向叶障目。没等叶障目避开他充满酒气的触碰,宫九已经识趣地将伸向兄长的手移到了兄长的衣尾上。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曾经被如此拒绝过千百遍一下,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反射。
宫九睁大眼睛,他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透出如同稚童般的执拗意味。他伏在地上抓住叶障目的衣尾轻轻摇摆,他的表情是伪装出的楚楚可怜——带着强烈的嘲讽气息的语气出卖了他真实的面貌:“就当可怜可怜我吧。哥哥,我的好哥哥。至少让我知道,我模仿了那么久的人究竟是谁啊?”
叶障目:“与你无关。”
他微微移开视线,视野于是游离在空中。这位本就苍白的剑客此时更是失去了全部色彩,他看上去不像是鲜活的、存在于此世的人,倒是有点像流落在人间,被岁月错过的鬼魅。
恶鬼落在这尘世的恶意被地上流着泪的人抓住,那人却不顾双手的肿痛,只是哀求恶鬼的垂怜。
可是鬼哪有情念?唯一的妄想早就流亡,活下来的不过是躯壳里的执念。
他仍然高高在上,语气里充斥着漠不关心的冷淡和纯然的疑惑:“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宫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终于看出了剑客目中的纯粹冷酷。他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手指,而后慢慢紧握成拳。他道:“是你告诉我的。”
叶障目轻叹了一口气:“是从前的我?……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
他蹲下身,用冰冷的手去触碰宫九滚烫的脸庞,在触摸的瞬间,他甚至升起了被烫伤的错觉。叶障目顺着泪痕应有的轨道抚摸向下,手指最终抓住宫九尖尖的下巴。他稍微用了一点力,让对方抬起脸来。
叶障目看着宫九眼中的自己,他低声道:“我……不记得很多事情。有时听到只言片语,会想起清浅的往事。但往事太过匆匆,与你相关的,似乎只剩寥寥无几的言语……记忆与我全无意义,你在我面前的这幅虚伪模样,也并不能让我心生怜意,只是让我感到困扰。”
“……宫九,哪怕是你有意为之,但你的生命里似乎印刻太多属于我的东西了。”叶障目解释道,他握住对方垂下的手,那手指上有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青年剑士认真地说:“你的名字,你的伤痕……但不应该这样,人无法在另一人生命中停留太久。过于浓烈的情感会让你难以承受。不该知道的,就最好一辈子都别知道。这是属于年长者的劝告。你的手指很漂亮,这是双剑客的手。……你还很年轻,你有更加值得的目标去追寻。”
宫九的身体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艰涩,带着极其不自然的停顿,偶尔有泄露的哽咽:“……你这样说,是把我置于何地?”
叶障目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行为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宫九抬起头,近乎是厉声道,“我只是想知道缘一是谁!”
“知道了又怎样?”
“我去杀了他!”
叶障目一下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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