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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里奥先生宠爱女儿的事情人尽皆知,但瓦勒诺完全没想到,这位父亲能做到这个地步。
然而他能说什么呢?
本就指望着巴结对方能捞到更多好处,瓦勒诺再觉荒唐,也只能赔着笑容奉承道:“真羡慕你,先生,和女儿的关系竟然那么好!”
坐在书桌边的黛菲娜甜甜一笑,这点她绝对不否认。
两位大人寒暄过后,就进入正题。
拿着纸笔的黛菲娜听了听,就迅速判断出来了这次二人商议的主题关乎于工人的工资价格。
一间工厂的规模大小,不在于雇佣人数的多少,而在于机器数量。生产密露丝印花布,既然是“印花”布,自然包括两道工序,其一是织布,其二是印染。
因而建厂需要购置织布机和印染机两种机器。
这么一来,初期购买机器的花销就多了不少,外加维璃叶本地其实就几千名市民,不论从预算来看,还是从城市规模来看,工厂规模理应在百余人左右最为合适。
“买地皮要花钱,买机器也要花钱,买原料也算成本,”瓦勒诺抹了一把自己整整齐齐的黑发,感叹一句,“再加上打点官员、下发许可等等杂七杂八的事项,初期花的钱可不少。”
“你的意思是?”高里奥先生问。
“我的意思是,”瓦勒诺说,“唯一能压低成本的环节,就在于工人工资了。”
“约翰·塞耶斯医生计算过这部分价格,”高里奥先生回答,“工人工资最多能够开到一日十苏,再高的话,就无法保证第一年不赔本。”
“十苏……”
瓦勒诺干笑几声:“我觉得可以再压一压,先生,一开始就订这么高,之后成本波动,就不好降薪,日薪八苏足以,若是女工,还可以再低一些。”
日薪八苏……
黛菲娜在心底飞速算了起来:一法郎等于二十苏,而在法国,政府规定一根法棍的价格是一苏。
也就是说,工人累死累活劳作一天的薪水,也就只够买八根法棍。
就这还是男性工人呢,听瓦勒诺的意思,女工的价格甚至更低。这么算下来黛菲娜不禁咋舌:都说十九世纪的资本家黑心,这么一算,说黑心都能算得上称赞。
然而高里奥先生却不太赞同瓦勒诺的提议,他微微蹙眉:“没必要在这方面斤斤计较,工人吃不上饭,怎么会好好工作?”
“先生,这你就不懂了。”
总算是说到了瓦勒诺比高里奥先生了解的地方——他可以靠开乞丐收容所发家的,在“对付”穷人方面,瓦勒诺自诩经验丰富。
“维璃叶工业不发达,所以也就没有工会,”他侃侃而谈,“而这工会呢,早晚是要组织起来的,不就是个或早或晚的问题。工会一建成,就会出现各种麻烦,什么抬薪啊、谈判啊,该来的总会来的。为了避免之后为难,再闹出什么罢工的乱子,不如一开始工资定的低一些,日后抬价也痛快一些,说不定还能落个好老板的美名呢。”
高里奥先生却连连摇头。
“关于工会的事情,”他说,“不如请塞耶斯医生组织,帮助工人建立工会,选出个代表来与你我商讨出一个合适的工资区间来。”
“嗨呀!”
瓦勒诺一听顿时急了:“哪里有工厂主和工人商议薪水的道理,这、这是开工厂的样子吗?”
高里奥先生仍然无动于衷。
他坚持不压低工人工资,倒不是出于什么道义或者仁慈之心,单纯是高里奥先生的经营理念和瓦勒诺不一样罢了:面粉商出身的他对吃饱肚子这件事非常上心。
道理也很简单,只有工人吃饱肚子,才能更好的工作;他们忍受饥饿,工作效率就会降低。那一苏两苏加起来确实也是一笔钱,但克扣这笔钱而降低了工作效率,损失的钱远比工人工资更多。
但高里奥先生并不想与瓦勒诺争吵,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
于是他想了想:“不如这样,我们三人投票决定吧,待市长先生来了,听听他的意见。”
瓦勒诺一听,这还得了?!
他本来就是想私下和高里奥先生商议一番,这笔压低工资的钱二人平分,让市长知道了不仅没油水可捞,说不得他还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
瓦勒诺立刻就放弃了这个话题,让步道:“那暂时就按日薪十苏来算吧!也不差这几个钱。”
旁听的黛菲娜偷偷撇了撇嘴,然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认真记下:瓦勒诺,大奸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市长瑞纳先生,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待到瓦勒诺离开,晚饭过后,市长先生找高里奥这位新朋友来“联络感情”,闲聊时高里奥先生提及建设工会一事,瑞纳先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端庄板正的面孔中,流露出几分匪夷所思的神情。
“不管……瓦勒诺同你说了什么,先生,”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请你务必记住,就算他披着仁慈的面皮,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讨得利益罢了——没听说过哪个老板愿意为工人提供罢工机会的!给他们工资已然是天大的恩惠。”
说完,身为保王党的市长似是想起过去的事情,很是不屑道:“放在大革命之前,这些人哪里来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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