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当八月看到浑身缠绕着污浊、骨头几乎全部断掉的中原中也的那一刻,巨大的愤怒从心底升起,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管理表情。
他轻轻将手盖在中也的额头上,看着他浑身的伤口一点点消失,才逐渐冷静下来,转身出去,把中原中也交给外面的尾崎红叶。
然后再跑回来,抢过太宰治这个白痴的手机。
斑斓的霓虹一闪而过,夜风呼啸在耳边。
早川八月开着车,太宰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蜿蜒的沿海公路上,车速一路飙升。
六十、八十、一百、一百二。
风涌进车窗,凌厉地擦过脸颊。
太宰治沉默又执拗地盯着某处,不肯出声。
车越开越远,风越来越急,身边的景物飞速变换,八月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
“太宰,你并不是想杀死中也。”
他用的是肯定句。
治好中也的伤口,八月就反应过来。
很明显,兰堂的目标是荒霸吐,就算今天不来,以后也是个隐患。
红叶大姐向他提供了兰堂的情报,亚空间,没有太宰的无效化,即便是失控的污浊,大概也只是对方的囊中之物。
他不知道森欧外给太宰治提了什么筹码,但以那家伙的“最优解”作风,八成是一人换一人的备选。
以太宰治的聪慧,当他知道织田作之助任职于港口黑手党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这件事全部的真相。
软肋已经控制在手里,森欧外根本就不需要他来寻找早川八月的弱点,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用他的无效化,来换早川八月的忠诚。
曾经被当做商品十二年的少年,再次被当作交易的筹码,他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他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带中也来到兰堂所在的地方,帮他解决掉这个未来的麻烦?
他完全可以借兰堂之手杀死中原中也,但是他没有。
他完全可以以恢复中也的污浊为条件,威胁八月,但是他没有。
也许他犹豫过,也许他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在事情的最后,最后的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什么都没有做。
孤身一人而来,孤身一人离开。
只是,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独自离开,又何必引诱中也化身污浊?
是单纯的想要泄愤?是想看挣扎求生的丑态?
还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八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酸胀沉重,难以呼吸。
极速行驶的跑车一个漂移,停在波光粼粼的海边,他沉默地走下车,沉默地关上门,沉默地走到副驾驶的一边,然后,打开门。
不顾少年的挣扎,将他揽进了怀里。
太宰治的心跳突兀地漏了一拍。
头顶的月光温柔,身前的心跳滚烫。
他不曾和谁拥抱。
在这世界上活着的这14年,他不信任过谁,也不曾被谁信任,他像高高在上的国王,坐在孤独的王位上,看着世间的芸芸众生按既定的轨迹行动,有兴致时就拨一拨棋盘,弄倒几枚棋子。
一旦不去接触真实的体温,人就会变得冰冷,变得日渐单调,变得不再像活着的生物,而像一排排某种特殊的符号。
明明都是37度的恒温——为什么和别人肌肤相贴的时候,却感觉这么炽热,这么温暖?
太宰治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间,细碎的发丝撩过他的脸侧,青年的声音低低的,好似呢喃,好似叹息。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都是我来的太晚了。”
如果他早一点决定从红叶姐那里换取情报,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误会。
如果他能早一点意识到太宰治的挣扎,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场景。
如果、如果……
“对不起。”他无意识地重复,“对不起,太宰……”
太宰治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准备好迎接怒火和恨意,习惯了背叛和梳离,却唯独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他人真诚的善意和关心。
八月拿出一个装着资料的文件袋,把它塞进太宰治的怀里。
太宰治打开它,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照片。
八月轻声低叹。
“我不需要你的能力作为保险,太宰,我自己也可以停下中也的污浊。”
“这是你的档案。”
“港黑把你的资料藏的很严,网络上没有备份,这是唯一的一份档案,情报部的红叶大姐曾经欠我一个人情——我用它换来了这个。”
他从太宰治的手中把文件袋拿起,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些纸片。
火焰在夜空里烧灼,照亮了狭小的空间,也照亮了青年微弯的狭长红眸。
“现在,你自由了。”
从此,你再也不会受到谁的威胁,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过去的一切,就让他们过去,如同纸片燃尽的飞灰,烟消云散。
他故作轻松地说。
“今天是你和森先生约定的最后一天吧?一个星期之前,作之助无故放了假,今天又被叫回去,看来,应该会是个相当激烈的夜晚。”
“森欧外那边我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虽然不知道你和他达成了什么——但是,以后记得,别和那种人渣做交易了。”
“……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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