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太阳出得晚,天也亮得迟。
纸窗外落着极细碎的雪花,嘈嘈切切的轻响中,偶尔喀吱几声,是被积雪压下的枯枝和草垛。
今年的雪花一定爱极千渠,才落了又落,缠绵不去。
天气越冷,火炕和炉子的温暖越令人留恋。没有人喜欢寒冬早起,今日千渠却早早亮起灯光,各地响起欢乐的人声,邻里相互道喜:
“过节好啊,丰收节丰收,明年也丰收!”
“咱们村派出的队伍,一定能得奖,还能跟宋仙官握上手!”
千渠坊还没开市,天城家家户户已经出门。人们在门前挂上灯笼,一盏盏照亮夜色。
丈夫点灯贴窗花,母亲为小孩穿上新衣,梳头系红绳。
然后一家人点了香烛,拜过供奉仙官的小神龛。
神龛隐蔽地嵌在墙内,外面还垂着一层帘子。帘子掀开,才能看见精致小巧、栩栩如生的仙官塑像。
刘木匠灵感如泉涌,每家仙官像姿态各异,或站或坐,或严肃或微笑,或穿礼服或穿白袍。
以司农手作的木像为范本,各地工匠推陈出新,上色缤纷而不俗艳。
睡前一拜,一天才算结束,睡得安稳。晨起一拜,一天正式开始,干的踏实。
除了喝果酒醉倒那夜,宋潜机生活极规律,无论寒暑,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
他推开门,几次呼吸,让早晨寒冷又清新的空气充盈肺腑。
阶前一排小麻雀闻声扇翅飞起,却不害怕他,像好心为他让路,不慌不忙地落在梅花枝上。
雪已停了,一轮残月,两点疏星挂在曲折遒劲的梅枝间,透出黎明前淡淡的光彩。
宋潜机走到院中,刚拿起扫帚,忽然停步:“不妙。”
灰色麻雀机警地转动乌黑圆眼,扑棱翅膀,震落几分积雪落在他肩头,好像问他良辰美景,哪里不妙。
“修为又要涨了?就算有不死泉,也不该涨得如此快。”
河里结冰,水还没涨,宋潜机的修为先像春水一样涨起来。
有的修士急求突破,过量服用丹药,突破后境界不稳,灵气虚浮。
有的修士根底扎实,不用灵气冲击瓶颈,先反复捶打经脉,等根基扎实,再闭关突破。
宋潜机一直压缩体内灵气,压制境界。
如今“地基”打得太扎实,已经无处可打,若更近一步,他只能再上一层楼。
宋潜机闭目,经脉中如烟似雾的灵气不断收缩,渐渐凝为几滴银色液体,轻轻震颤。
天渐渐亮起,冬日朝阳冲破薄雾,庭中积雪在阳光下反射着一层明亮灿烂的银光。
宋潜机睁开眼,雪地亮得晃人眼。他衣发被晨露沾湿,长长呼出一口白气:
“愿今日无事。否则……”
“宋先生!”卫平拎着食盒进门,“请用早膳。”
他平时衣着朴素简单,今日换了晴山蓝的新袄,领口滚一圈白绒毛边,平凡面容也显得亲切可爱。
宋潜机吃了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和涂着酱汁的薄脆煎饼。卫平为他擦过手,系上厚实的黑色狐裘披风。
护卫队等候在仙官府门口,接宋潜机上辇。
步辇进入千渠坊,积雪消融,温度瞬间升高。坊间红缎飘飘,阳光下鲜艳如火,彩绸横空,像一座座虹桥。
数千人聚在街道两侧,欢呼声震天。
宋潜机不甚自在地挥手,迎来更多尖叫。
其他郡仙官偶尔出行,礼乐庄严,百姓伏跪于地迎接,大气不喘。
宋潜机出行,却给人一种奇特感觉:好像偷偷供在家里的木雕、泥塑、或铜铸神像忽然活了,变成一个真人,正在护卫队拥戴下,向他们迎面而来。
“是宋仙官!真的宋仙官来了!”
“宋仙官过节好,看看我!”
“啊,他刚才看了我一眼!”
沿路身穿软甲、手持盾牌的河工经过训练和彩排,一边镇定地隔开人群,留出步辇通行的道路,一边高声维持秩序:
“禁拥挤、禁追赶、禁扔花草瓜果绣帕肚兜一切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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