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白底的屏风上泼绘着墨『色』的山水画,崇山峻岭之间唯点一笔绿的苍『色』青松,这是本朝画圣宋涯送给圣上的燕南山水图,是天子“生前”最爱赏玩的画作,因此在这个“葬先帝迎新帝”的节骨眼上,众大臣才想着拿它出来遮在龙椅前作避讳。
而现在,起伏的山川间更多了两个起伏交叠的人形,一蜂腰猿背的修长影子直『逼』御前,两颗头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靠得极近,极近。
唯有一点最亮的光,是镶在冕冠间的东珠,瞧影子像是暂带在了圣上头顶,像是失了支撑似地四处『乱』颤,微光摇曳。
众人目光跟着冕冠走,生怕它要滚落下来。
是拳脚相对的打斗,还是威『逼』利诱的争执?
每个人都抻长了脖子,如雾里看花似地往里瞧,只听得那争吵的声音被压得极低,沉沉的,断断续续的,伴随着粗重喘息,撞击在金石上的闷响声,就是听不清内容。
半晌,他们都听得到小皇帝喊,“来人!”,可谁敢过去呢,坚持纪氏正统的保皇党不敢,璟亲王的拥护者更不敢。
明辞越是忍不了皇帝,忍不了□□,终于要夺权篡位了,可胜算几何,鹿死谁手?无论明早这皇位上坐的是谁,他们总归还得当差领俸的。
正当他们各怀心思,怔神之际,只听那少年人吃痛似地长长呜咽一声,“放肆!”
清脆一声响,紧接着哗啦一片,屏风被人踹翻,一连排地倒了下去,这下子让外面的人瞧了个一清二楚。
那坐着的人,跪着的人,皆是胸膛猛烈起伏喘着粗气。小天子瞪圆了眼,惊魂未定的瞳孔中布满血丝,脖颈间的红痕未下,一看就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可怎么唇角……也是红的?还在颤抖?
气的?
他们鲜有机会直视过大燕天子,这一看,这面容倒像是牡丹娇蕊里养出来的贵人儿,唇瓣渗着粉红的花蜜。
“还看,看什么看!你们都是璟王的共谋,结党营私,同流合污!”那净手往扶手的龙角上一搭,刺啦一声,顾不得狼狈,将挂在上面的皇袍狠狠扯下。
“朕是这大燕的天子,天子!”
这声喊得中气十足,在大殿的上方久久回『荡』,把所有人的魂魄倒唤了回来。
胜负定了。
他们慌忙垂下眼眸,匆匆归位,手持笏板,跪拜下去。
只是心中还存着疑,这小天子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压制璟王的,凭武力,凭才力?
即便此时天子还狼藉不堪地挂着彩,却让群臣众侍卫第一次生了敬畏之心,发自心底的敬畏。
能设计了这样一场连环戏,将太皇太后,武安侯,璟亲王一一拿下,恐怕这少年模样,不谙世事的天子,藏得太深了。
明辞越面『色』寻常,不急不慢,用拇指抹了嘴角的血,放到眼皮子下瞧了瞧,自己起身走到群臣最前列,也跪了下去。
与他们不一样,明辞越是抬着头的,那双此时寡淡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圣上,毫无顾忌。
纪筝回瞪回去,看到那脸颊上的指印,唇角的咬痕,训斥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又气又无奈,拿明辞越没办法,明辞越是高高在上的帝星,『性』情大变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都是他,都怪他……
方才的对话在脑海里,一句句挥之不去。
【“明辞越,你!不要脸,放.『荡』,轻贱,下流,目无王法!”
“嗯……明——皇叔,求你,求你清醒一点。”
“放.『荡』,轻贱,下流,目无王法,这就是臣本来的样子,臣很清醒,只有圣上不清醒。”
“不然为何会在大庭广众,群臣面前,起了势?”
“轻贱,下流。”那声音叼住了他的耳朵,冷得不起一丝波澜,如读圣贤书那般,“放.『荡』,不要……”
“放肆!”
——“啪”】
……
“圣上,圣上?”赵太傅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把纪筝从回忆里唤回了神,“武安侯已死,您既已平安回朝,重掌正统,要如何处置这些个叛贼逆臣?”
纪筝深吸几口气平定了情绪,仔细去品这话儿里的“叛贼逆臣”都有谁。
“燕京顾氏走私火.『药』,私吞官银,设计谋害朕以谋权篡位,今褫夺爵位,家业田产尽数收回充公,男丁流放充军,女子幼子没入官籍。”
“太皇太后,对武安侯一案也有包庇纵容之责,念其年迈,伤未痊愈,暂留慈宁殿内静修自省,随后入灵苍寺念佛祈福。”
他几乎不用多思索,随口说完了这么多,长吐了一口气,被明辞越堵在心口的怨气才消了一多半。
纪筝特意回头看了眼龙椅一侧的太皇太后,那佝偻在宽大锦袍里的身躯紧紧抱着玉玺,瞪大眼睛瞧着地上尸骨未凉的武安侯,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还有……呢?”不知是谁小声喊了一句。
还有,还有谁?
纪筝顺着众人的目光聚焦去看,明辞越。
『乱』臣贼子,还有明辞越?
与此同时,不少官员即刻上前磕了头,“璟王军功赫赫,为人仁善,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圣上念及……”
“封监国大臣。”纪筝皱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请求,“之前诏令不是已经下了么,又没收回。”
众人一片哗然,圣上这都能忍?!按照小圣上方才的雷霆手段,这璟王分明已经『逼』宫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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