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与qín_shòu的区别,在于克制。
姜公子尝试过克制。
他点熏香,学吹笛,描摹书画,弈棋修心。
清谈,读佛,论道。
在树下一站就是大半天,试图从枝摇影动中感悟天地至理。
所有风雅又缓慢、极度耗费时间的事,他都耐下性子,一样一样地去做了。
与幕僚议事时,语速都放慢了。说几句话,抿一口茶;没滋没味的香茶,忍耐地浇灭内心的焦灼。
――他想见弟弟。
他想像以前一样,除了一点正事以外的时间,全都拿去和她消磨。他想像以前一样急急忙忙地做完所有事,就能去见她。
但是不行。
他要忍耐。
忍耐到……他能将那分不该产生的心思磨灭为止。
在此之前,他不能再离她那么近。
二十二岁的姜公子,竭力忍耐着内心的渴求,也忍耐着一切焦灼。
很快,琅琊城里越来越多涌出对他的夸赞。他那些装模作样、毫无意义的举动,似乎恰恰合了世人对“风雅”的喜好。
他们赞叹道:“姜公子真如闲云野鹤,是神仙才有的风姿。”
甚至有人给了他一个“闲云公子”的雅号。
姜公子每每都含笑听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焚过香、抚过琴,双手收回宽大的衣袖中时,总是不得不死死掐住手掌,经常能掐出血痕。
只有疼痛,才能提醒他,让他继续忍耐。
阿沐却像一无所知。
她只是感叹说:“哥哥现在好忙,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然后她又自己高高兴兴地去练剑、去逛街,带回一朵野花或者街上的什么玩意儿,回来丢在他屋里,还说是礼物。
谁要礼物?他只想要……
不,不。
忍耐,要忍耐。
但是到了暮色降临,他就再也没有借口逃避。宵禁伴随落日余晖来临,将一切闲人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至多只能再沐浴一番,而后披头散发坐在屋里,眼睁睁看天光带着世上所有人一同逝去,所以这世上只能剩下他,还有身边的阿沐。
她总是在他这里用晚饭的。他能驱赶她?绝对不能。他无微不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照顾了这么些年,怎么能因为自己一点卑劣心思,就弃她于不顾。
至少在这点时间里,他必须和她在一起。
他总是直直地坐着,而她总是在旁边吃得津津有味。
已经离得很近了,她还非要跟他说话。
“哥哥,你多少吃一些……是是是,生病是胃口不好,但你多少吃一些。”她哄小孩儿似地,又拈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哥哥要是不吃,我就硬塞了。”
他只能开口:“吃你的,别调皮。”
模糊的眼角余光里,她在打量他。她的眼睛总是很亮,亮到他这半瞎子也能准确察觉她的目光。
“哥,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
她拖着凳子挪了挪,还嫌不够,干脆弃了凳子,直接坐他榻边。不仅如此,她还来拉他的手。
他应该叫她离开,但他说不出话。他快要不能呼吸,只能全神贯注辨别她带来的感觉:她坐下来时,不宽的卧榻略略一响;她的手指滑进他手心,纤细又温暖有力的手指将他扣紧。
她还靠近,近得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小小的暖风,吹在他赤礻果的皮肤上。
他简直克制不住想要呻/吟:别这样,别离这么近,离得这么近,他会忍不住……
她一无所知。
“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阿沐问得很严肃,“你从前去外头,都要让我跟着,现在聚会多了,我要去你都不带我了。我还是不是你的护卫了?”
每一个字的音调,都悦耳得让他心中颤栗。他不由自主抬了抬手,想要将她搂过来,让她在自己耳边吐露心声,最好像梦里那样,发出甜腻的……
姜公子一把捂住脸,又别过头:“你不是我的护卫……是我弟弟。”
他只能勉强说出这句话。
“哥哥!”
她有点急了,一气说了一大堆话。
但姜公子已经被她弄得神魂颠倒,根本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他正全力以赴地忍耐,拼命地忍耐、拼命地将那无数魔怔的念头赶出去――不可以,不行,不能,不应该……
“……哥哥!”
她误解了他的沉默,居然一下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变得十分低落。
“哥哥,是不是我之前做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是我不够风雅、不懂玄思,让你被人嘲笑了么?”她迟疑地问,“你别生气,如果你需要,我会改的……”
她不知道,那一刻,被人视为“心思深不可测”的姜公子,几乎丢掉了自己全部的神智。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还呆呆地想:不高兴?厌倦?什么,他怎么听不懂?他漏过了什么?
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怀里有个人。
他只知道……自己终于抬起手,一点点地抱住了她。
――他的。
心中的魔障在翻腾涌动,叫嚣着将他淹没。那些恶念在他身体里盘旋,将好几个月里辛苦建立起来的防御,一瞬压得全数崩塌、化为齑粉。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他的。
他为什么要放手?
男人又怎么样,弟弟又怎么样?别说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他要这个人,他就是要。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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