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白深吸了一口气,曼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次未得御旨便擅往西陲,是微臣之过错,究其根本,千头万绪竟已无从说。”她离开几案,跪到周牧宸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陛下要赐臣死罪,臣领旨谢恩。只是内子在重门深院养儿育女,于臣在外间所作所为实是分毫不知,微臣只求陛下,念臣之儿女皆在年幼,留臣之内子与岳父母一家x_i,ng命,抚养稚子,微臣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她说罢举起小小酒盏,滑唇轻笑,荨儿,我知你定是舍不得我,可你千万要好好活着。
我想你活着。
金黄色的酒浆侵过唇舌,辣辣的烧着喉咙,她拧着眉,眼中光明渐暗,只觉腹中一绞,便失去了知觉。
昨夜梦里也是这般雾雨岚岚,周牧宸梦见他身在母后的锦钰宫里,母后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端庄典雅。他回过身来,看到父皇与母后说着什么话,母后温婉一笑,指着外间一张棋桌,他便走了过去,与父皇对弈手谈。
巍峨宫门绮重楼,飞檐上的落雨声那么清晰,零落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他抬头去看,却看到华柱上雕龙画凤,隐在霏霏的烟雾里。再低下头,棋盘已经不见了,父皇也不见了,锦钰宫,也不见了。
他自梦中醒来,冷汗潸潸。殿外寒雨未歇,寝殿里烛影摇晃。明黄色的床帏上映着他孤单的影子,他捧着额头,想着方才的梦,由着那个梦,想到了那盘棋局。
那时周牧白才行过小成礼不足一年,十五六岁的少年皇子,将琼州一个方圆之地硬是办成了人人称善的富足鱼米乡。
在她即将回京的时候,他在锦钰宫里陪着父皇纹枰论道,父皇问他,可知何以他娶的是卫国公的女儿,牧野娶的却是已然没落的肖家之女。
他说他明白,父皇是为儿臣筹谋。
尔后父皇说,牧白自小情义极重。说话间父皇也曾望着他的眼睛,就如同望进他心里一般。
“我今日与你说这番话,是想你记得,她是你的手足,也是你的臣子,虽则是你的臣子,也莫忘了,终是你的手足。”
那时的父皇是否已经料到,有一天他也将站在高高的崖顶,巍峨壮丽却四面维谷。
他必须分辨出忠和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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