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生这趟离开了差不多两个月,军中庶务都交给留守的幕僚和副将,但还是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回来定夺,谢辞想想都头痛。
谢辞来到大营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营地里弥漫着炊烟、食物、臭汗、马粪和沙土的味道,霍长生的情绪又一次影响着他的心情,谢辞感到愉悦而舒适,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微笑。
然后他走过一顶军帐,一个人掀起门帘走了出来,谢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人出来时正在和身后的人说着什么,回头抬眼看到他时微微一愣,“将军。”
随着他说话的时候,双眼会无意识地微微眯起一点,左眼旁边那粒朱红色的小痣跟着肌肤纹理轻轻动了动。
谢辞如遭雷劈地僵立在原地,手脚发麻发冷,心口却不正常地滚烫。他的脑子里轰隆作响,这么多年面对各种突发状况训练出来的完美反应在此时此地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他的意识穿越了上百年暗无天日的幽禁时光,回溯到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
“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吧,容徵。”
他的眉眼越来越清晰,总是倦倦的眼神,讥诮的笑容,苍白的皮肤,还有左眼角那颗灼艳的朱砂痣。
“阿九……”
谢辞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着颤。
***
那人微眯着眼看他,“老霍?”
谢辞骤然从一团乱麻的回忆里抽身而出,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除了眉眼外长得并不太像阿九。这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有些病态的苍白,高而清瘦,两颊消瘦微陷,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衫。
宿主的记忆被系统灌入大脑,谢辞迟钝地辨认出眼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是霍长生的军师柯宁玉,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鬓边却已经掺杂了点点星白——柯宁玉曾替霍长生挡过箭,肺部留下病根,因此身体一直不好。他在军中声望极高,地位仅次于主帅,是霍长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是了,谢辞还记得九夷是怎么死的,不管是恰好长得有那么一星半点像还是什么转世轮回之类的,当初那个九夷都已经死了。
他心底苦笑一声,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的,思维却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面色如常地朝柯宁玉微一颔首,道:“柯先生,身体可还好?”
柯宁玉放下门帘走出来,拧着眉毛把他上下扫视了一遍,才冷哼一声道,“死不了,去饭堂?”
谢辞摸摸鼻子,老实跟了上去。
霍长生两个月前热血上头回长安前曾遭到军师的极力反对,两人最后不欢而散,谢辞一点不想得罪一个聪明的心腹——从他几次倒霉透顶的被背叛经验总结得出。
好吧,不排除还有这人说话的语气实在是熟悉得让他过分怀念的原因。
配合着柯宁玉的步伐,两人慢慢并肩前行。
柯宁玉面色不善地问道:“裴家小子带来了?”
谢辞点头承认,“安置在城守府。”
柯宁玉慢慢踱步,啧了一声:“既然木已成舟,我再多说也是无用。除了虎符,你还答应了陛下什么条件?”
“咳咳,那啥,就是,”谢辞有点心虚,还是如实以告,“圣旨和监军已在来的路上了。”
饶是柯宁玉早料到这个结果,还是被气出了一声冷笑,“哟,那咱们以后就和西北军一个德行了呗?”
“那还是不一样的,”谢辞小心地劝,“至少这些都还是我的兵,哪像西北军,老裴以前连他手底下到底有几个副将都没弄清楚过……”
这位书生模样的军师脸色铁青地破口大骂:“狗屁!没钱没粮也就罢了,日后蛮子来打秋风,咱们岂不是连出兵扫荡都得向个屁也不懂的文官请示?那还他妈还打个屁仗!”
谢辞被这位异常接地气饱含烟火味的穷酸书生给小小震撼了一下,明智地在一连串粗口里选择了沉默。
军师骂骂咧咧地往饭堂走,谢辞默默地听着,终于确认这家伙跟他认识的那个九夷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位老祖宗高贵冷艳到吃仙鹤喝晨露,最落魄的时候也不愿意让袍脚染上脏污——最后被他砍掉脑袋的时候不算,毕竟那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和眼前这位背着手面不改色地把五谷轮回挂在嘴边的白面书生完全是两个物种嘛。
柯宁玉骂到饭堂前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顿,神情有些古怪地开口道:“老霍,你怎么,咳,知道我的小名?”
谢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啥?”
军师的脸臭得可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阿、九。”
谢辞一下子呆住了。
他在一刹那间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画面一下子是九夷被他抱在怀里血迹干涸的头颅,那双漂亮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一下子是无边无尽的识海幻境里,阿九在他怀里变成金色的碎片;一下子是那柄雪白锋利的骨剑,噗嗤扎进他的心脏……
他以为过了上百年的时间,他本应该已经忘了的一切。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间,系统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震得他脑袋生疼,谢辞痛得闷哼一声捂住了头。
柯宁玉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他,“老霍,你怎么了?”
谢辞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深呼吸勉强把头痛引起的呕吐感压下去,跌跌撞撞地退开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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