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他那双浮着薄冰的眼睛漾开兴奋的战意,“敢死队炸掉城门,弓箭手准备,点一万人随我包剿!”
谢辞已经数个日夜没合眼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皮,一把扔下长弓,握紧了红缨枪。
他挑起一面军旗下了城墙,一千多人已经在紧闭的城门后严阵以待。
黑底绣金线的军旗上,铁画银钩的“霍”字在风中猎猎作响,招摇而庄重。
所有将士静默无声,每一张带伤染血的脸上都是慨然赴死的战意。
城门被轰然破开时,谢辞扬起军旗,大吼道:“杀!”
“杀!”
千人的吼声在上万蛮人的喊杀声中几乎微不足道,但每一名霍家军的将士都用尽了力气,喊出了可能是他们这辈子说的最后一个字。
阿拉贡眉眼如霜地望着人数少得可怜的汉军,冷冷一抬手,顿时箭雨漫天。
前头的先锋瞬间倒了一片,后面的人踩着同袍的尸身,不怕死地继续向前冲。
红缨枪翻飞得几乎要快成残影,谢辞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机械地挥舞。
他的双目赤红如血,大脑像一锅煮开的沸水,烧灼得他眼前全是一片血红。
“天道不公!”
那道久违的熟悉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谢辞腾不出心神去管,可那声音中的激愤几乎是立刻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心脏鼓噪如隆隆战鼓。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谢辞嘶吼着捅穿一个蛮兵的胸腹,一支箭矢刺入他持枪的右臂,他狠狠拔出长、枪换到左手,横扫如风。
又是一箭扎进他的膝盖,谢辞左腿一软,死命咬牙站住。
“视万物为刍狗,这难道就是天道?”
谢辞用右手握住向他砍下来的刀刃,右掌几乎被横穿的同时,红缨枪已经c-h-a、进那个蛮兵的喉咙。
“啊——”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喉咙里涌出来,两杆长、枪从背后洞穿了谢辞的腹部。
谢辞不动了,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耳边只剩下那道熟悉的声音。
愤怒的,绝望的,高傲的,不屑的。
千千万万年,积郁而成的血泪。
“天道不公,吾不听又如何!”
数不清的兵刃捅进他的身体,谢辞死死抓着那杆红缨枪,那些贯穿他的武器甚至让他站在了原地无法倒下。
他已经听不见看不着了,五感随着汩汩流淌的鲜血逐渐离他远去,只剩下脑海里那道声音,冲撞得他魂灵都在发痛。
他看到了,看到了……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连天空和大地都被撕裂,赤红的地面就如干涸的血液,凝固了千千万万厉鬼不甘的凄号。
那当中,半跪着一个血r_ou_模糊的人。
他身上困缚着一百零八道玄铁枷锁,浑身被天雷劈得没有一块好r_ou_,残破的衣袍被染成深深浅浅的红,无数双凄厉惨白的鬼手从地下伸出来,死死抓住他的双脚,让他连一步都不能动,只能在原地生生承受天雷劈身的痛苦。
沉重的铁链和可怖的天雷压在他的身上,他一次又一次尝试着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但还是死撑着不愿意跪下。
他发出绝望又不甘的嘶吼,指尖用力抠着地面,被磨出了白森森的指骨。
“吾偏要逆天!”
最后一箭扎进谢辞的心脏,他喷出一口大血,用长、枪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个人突然抬起头,双眼透过蓬乱的发丝瞪向天空,瞪向悲悯无情的天道。
那双眼睛流转着浓郁逼人的血红,邪恶而诡异,凝结着天地间最大逆不道的恶念。
弑天。
谢辞猛地一窒,下意识想后退。
他是,他是……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谢辞头痛欲裂。
他认出来那人是谁了。
山呼海啸的痛楚涌来,谢辞恍惚地想。
那个人,是我。
***
玄甲将军的身影直直站在原地,仿佛天地间矗立的最后一座神祇。
“死了吧?”
“这、这总该死了吧?”
“长生天啊,为啥他还站着?”
蛮人士兵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却没人上前一步查看。他们把那位至死仍站着的汉人将军包围在中间,犹疑又敬畏地望着他。
阿拉贡分开人群,走近那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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