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朝着他走过来,目光停在了他手臂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像是看破一切的笑了笑道:“那边请进吧。”
他跟着云素走进屋里,看着人拿出金疮药和白布带,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忍不住心头一阵懊丧。
云素替他处理完缠好布条,便道自己还有事在身,若日后再有病情,尽管直接前来便是。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落霜本就是教中第一杀手,平时出任务回来,往往就是一身伤。最初他还想着要清理一下再去找云素,后来次数多了,便干脆一回山就往云素那里跑。
云素正应了他这名字,风淡云轻安之如素,每次都是落霜在诊治的时候,拉着云素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云素只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等到落霜彻底说够了,诊治也就差不多了。
落霜后来偷偷问过教主的侍女,若有一人,你亏欠他许多人情,心里又总是惦念着放不下,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抿嘴一笑,道:“对方可有赶你走了?”
落霜想了想,道:“倒是不曾。”
小姑娘笑的更开心,道:“那便是了,既然人家不讨厌你,你一切如常便是。实在过意不去,便想着带些礼物,还人家的人情。”
落霜恍然大悟。
之后云素的药庐里,便堆满了从各地带回来的奇珍异宝,不少还是他出任务时,瞧着人家宅邸里东西好看,顺手牵羊。
就连这次,刺杀烟雨楼主这般凶险的任务中,他都没忘了顺一枝羊脂白玉簪,一路回来时小心珍藏,竟丝毫没有损伤。
他中了这般天下奇毒,自然是不可能回去继续当杀手的,找了个时间报上教主,教主看了一眼,便道你且在这休养着,为本教立下大功无数,自然不能亏待了你。
他躺在床上道谢,云素只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在这一连住了三个月的时候,他有一天问云素:“我的毒是不是真的没法解了。”
云素斜睨他一眼,道:“你说呢?”
他苦笑。
这三个月来,他亲眼看着云素为治他的病,彻夜钻研古方,白天还要照顾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
他看在眼里,心里也是难受,却又慌张不安。
忍不住他又道:“倒是麻烦你了……”
云素近来心情极差,便直接顶回去道:“既是知道麻烦,平时还不让我省点心。”
落霜心里一沉,他早知自己身中奇毒,一身武功可以算是废了,这般无所依凭的感觉令他极为不安,甚至隐隐含了他从未注意过的自卑之意。
云素却无暇顾及这些,想着自己那边药还在火上煎着,便赶紧往旁边的小屋里走。
落霜看着他走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云素过来的时候,却只见人去屋空。
他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手也抖个不停。
屋内窗明几净,显然是花了心思好好收拾了,床上叠的整齐的被褥上放着一张折好的信纸。
云素抿了抿唇,将手中药碗小心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展开信纸。
“……霜自知再无幸理,不敢给云大夫再生事端,惟愿终老江湖……”
云素耐着x_i,ng子读了一遍,直气的脸色煞白双手冰凉,等看到最后一句“珍重万千”时,干脆直接几下撕了手中的信纸。
片片碎页纷飞,云素站在其中,分明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落霜走了。
第4章 第四幕
“我不想死……大夫,你救救我。”
云素看了眼一旁床上躺着的,快看不出人形的一团黑影,摇了摇头道:“人力也有尽时,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那人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咯咯”声,云素听不下去,皱着眉从药架上泛出一个白玉小瓶,走到他床前,道:“张开嘴来。”
云素等了半晌,道:“罢了,我竟忘了你下颌骨都碎了,也动不了。”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伸手捏住对方的脸,将嘴开出一条小缝,就把小瓶中的液体灌了进去。
“自己尽力吞下去点,死之前还能舒服些。”云素拿起一边的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道。
“我真的不能死。”那个嘶哑的声音传过来,“云素,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之前几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我不还是活到了今天。”
“琉璃,”云素淡淡道,“之前我也说过,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了,教主手下又不止你一个死士。”
像是被这话戳中了命脉一样,琉璃的声音立刻就停住了。
云素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拿了把小扇子,坐在一边煎药。
几味药材早就被浸泡了许久,云素看也不看直接抓起来丢进去。床上的琉璃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心下说不出的有点害怕,便也不敢说话。两人皆沉默无言间,小砂锅里的药水颜色一点点浓重了起来,盖子附近也逐渐氤氲起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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