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天已大亮,城市活了,人们步履匆匆,上学上班。他站在西土城边上旧胡同的路口无所事事,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微笑。他想:随便来一个,跟我打一架,来个你死我活。估计是我死,那就让黄煜斐给我收尸,这样也没什么分不分手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很快就在心里痛骂自己有病,然后c-h-a着兜去坐地铁。十点钟还要教几个搞艺术特长的初中生弹枪花,现在这副模样,不洗澡指定会被家长投诉的。
过安检的时候他有种错觉,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是个混乱的梦,是愚人节的玩笑,或是他的臆想。等他回到自家边上那栋公寓,他甚至还来得及给黄煜斐做顿早餐。
过完安检他拎着双肩包的背带,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浑身的酸痛像是觉醒了似的,脑子也清醒了,知道这是错觉。
都是你作的,李枳对自己说,但你不得不作。想想好像还有点无奈的释怀。
结果上了地铁又开始发愁——三把吉他全放在黄煜斐公寓里呢,待会儿上课要用,难不成得去取?这也太难了。他倚在车门上,接近半死不活,最终决定找音乐学校的前台借一把,烂他也认了。
结果进了久违的民康胡同,远远地,他就发觉,什么东西堆在家门口,整整齐齐地码着,还细心地垫了块灰色床单,没有弄脏。
余翔在旁边树下守着,看到李枳,就道:“你的东西。用得到的都在这里。”
李枳弯腰看了看,有个银色行李箱里塞着他的日用品和电脑,三把琴就叠着摆在一边,还有被他画得乱七八糟的一厚沓乐谱,被人拿文件夹好好地整理起来。
他回忆起这箱子,好像有点眼熟——黄煜斐初来北京,在琴行门口笑吟吟地等他,拿的就是这一只,这么巨大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李枳忽地有些恍惚,怔愣一下,才问余翔:“都是你收拾的?”
“是少爷收拾的。他六点半左右叫我过去,给你送过来。”
“哦。你替我说谢谢。”
“他说你可能不想见他,所以就不来了。”
“是吗。”
“他暂时也没办法见你。状态非常不好,可能一整夜没睡,”余翔盯着李枳,“我上次见到少爷这种状况还是五年半前,他回国参加成人宴,他父亲待了十分钟就走掉,其他兄姐见父亲走了,也不留,最后宴会上的亲人只剩下宝仪姐。少爷把礼物都扔掉,把客人都轰走,当时就是类似的状态,但现在显然更糟糕——你昨天晚上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枳忽地急了,还越听越急,他心中莫名感到不祥,也再顾不得别的,惶然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叫状态非常不好?”
“他从九岁就开始做心理疏导,直到十九岁才停掉,药也是,回国前才彻底断——这些你都知道吗?”余翔冷冰冰道,“他现在的状态,在我看来就是,需要继续吃药的状态。”
“……什么药?”
“镇静药物,助眠药物,很多很多,你都没吃过吧,”余翔就那么死死瞪着李枳,可以说是带着恨了,“李先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脆弱的一面,痛苦的历史。少爷一把一把地吞完药片,再带着团队去华盛顿参加理科竞赛,为了一个课题的初审三天不睡,你见过吗?他曾经过得多辛苦,他努力调整自己,成长到现在的好状态,又有多不易,你根本不了解,你也不珍惜,你只会要他的好。”
李枳像被这话劈到一样,脑子里空空的,心也缩成一颗枣核。他心道,我输了,我错了,你别难过,我没有不珍惜,也并不是只要你的好……这么想着,他转身就往黄煜斐公寓的方向跑,却听身后余翔兀地来了一句:“少爷不在家里。”
“他在哪儿?”
“可能快要到机场了吧,”余翔看了看手表,“现在七点四十,他是八点三十八分的飞机。”
往机场赶的时候李枳什么也没想。什么给初中生上课,什么谢明韵,什么分手什么打脸什么跟谁结婚,统统都是狗屁,他盯着只剩17电量的手机屏幕上,余翔发给他的航班信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黄煜斐一个人走。
你完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对自己说。反正你没你想得那么正确。
他又给黄煜斐拨电话,却发现那人直接关机了。李枳只得困在地下,困在鱼缸一样拥挤的机场专线列车里,期盼着这定速的玩意能开快些。
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快路径,地上的路都在堵车,赶去机场,得猴年马月。
他又在心里不住地问:你会等我的吧?站在候机厅里,登机口前——你会的吧?
我至少得扑过去抱住你,说我不在乎了咱和好吧?
然而,当他赶到目的地,气喘吁吁,心擂如鼓。他被困在海关安检外,困在在人群中,目眦欲裂——远远往候机厅看,没有他找的人,大屏幕显示,那趟去香港的航班,五分钟前已经停止登机了。
估计正在等着起飞。
李枳从人群中挤出去,走到玻璃墙角,看着外面的停机坪,几架飞机停在阳光里,当然也有载着黄煜斐的那一架,国泰港龙航空,离他最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可望而不可即,叫破喉咙黄煜斐也听不见他,把玻璃墙撞碎黄煜斐也不会知道他来了。他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8:43,心想这航班真他妈准时,后来找了根柱子,靠着坐下,木然地看着飞机起飞,又看着数字跳到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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