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枳脑海中飞速闪现那人从他手中拿过烟卷,搁在自己嘴里时的模样,又想起他轰走老秃头时那种掩在笑意里的低气压,还有那个怀抱……李枳从没被人这样抱过,更何况抬眼就看见那张明晃晃的脸。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心跳加速,并且理智上多了些愉快的羞耻。难道这些都是对别人也做过的?李枳莫名地有点不舒服。
可他又想:这也没什么吧,你凭什么不舒服?你是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李枳认为自己并不是这种人。别人能给他阳光就很不错了,他并不会上杆子奢求什么。
当然,他也认为黄煜斐并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轻飘飘的花花公子。李枳记得黄煜斐看向自己的眼神,他直觉那是认真的。那样温柔,像在说话,让人摇摇欲坠。
他抱着被子又打了个滚,思绪乱飞,回想起方才那条微博里,黄氏姐弟还有他们当时仍然在世的明星妈妈在北京天坛前的合影。黄煜斐模样不过七八岁,个子却挺拔,穿着小风衣被妈妈和姐姐搂在中间,看起来已经是个人生赢家了。自己当时呢?大概只有四五岁吧,成天在东单的胡同里无所事事,不时从下棋老头那儿蹭个核桃西瓜啃,那年纪连宋千都不稀罕搭理他。
不过李枳并不否认那时过得还算幸福——父亲尚未染上赌瘾,经营着一家盈利不错的羊蝎子小馆,每天再忙也不忘开着运菜的车,乐呵呵地带他去学钢琴学英语;年轻漂亮的母亲虽然一直处于不太靠谱的状态,可每当心情好了,也经常笑眯眯地带李枳去她在花鸟市场卖观赏鱼的小店玩。
李枳坐在一层层游曳着五彩鱼群的大玻璃缸之间,像被彩虹高墙围住。他小声哼着新学的乐段,在膝盖上敲敲敲,想象那是琴键。阳光透过鱼尾在地上映出波纹,变成彩色。他那时认为自己置身海洋。
他想他也是被完全细密地爱过的。
曾经。
也就是那段日子,或者又过几年,总之那会儿他不大不小,还没生上怪病,母亲送给他一本外国出版的观赏鱼图鉴。李枳都快把它翻烂了,似懂非懂地记了很多小鱼的模样、习x_i,ng、寿命,还有拗口的外文名字,后来才知道,那是拉丁文。
回忆到这里,李枳跳脱地想:如果我去问黄煜斐,他会认识那些生僻鱼名吗?
他会用意大利口音的正宗拉丁语,给我一个一个地念出来吗?
如果他愿意念,并且对我问这个的原因表示好奇,那我就可以把写歌拿鱼命名的傻事告诉他一下。
李枳晃了晃脑袋,他知道自己今晚大概睡不着了,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酸胀感。倒不是说失眠让他感到异样——毕竟查出那种学名叫做睡眠呼吸暂停的病之后,每天晚上吃过保持气道活x_i,ng的药,由于副作用躺在床上干瞪眼到天亮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那为什么会突然陷入这种情绪?李枳自己也不太清楚。他满心莫名地靠在酒店落地窗边,注视外面不知何时而起的密实雨幕。
宋千终于打起了呼噜。
从小长在北方,李枳还是第一次见到十二月的大雨,而非大雪。他打开窗子深呼吸了几口s-hi凉空气,想道:澳门或许是没有雪的。房间在二十八层,遥遥望去,下面的城市显得微小而紧凑,在雨中闪着微光,好像还未来得及彻底睡下就又开始苏醒。
远处可能有海,没有渔火。比天还黑,好像黑洞。
李枳突然感到偌大寂寞,侵入他,让他很想和什么人联系一下,想见面,想做任何事。或者说这种感觉从他三点半醒来就始终萦绕着这具身体。想起那句“我们明天联系”,李枳从口袋里翻出那张名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叼起根烟咬破爆珠,迅速编辑短信:一起吃早茶吗?
他这才发现自己当时坐在车里醉醺醺的,给黄煜斐的备注居然只有一个“哥”字。这到底什么情况,随便认哥?他对当时的情形完全没有印象,只觉得这也太丢人了,根本不像自己做得出的事儿。又想:黄煜斐看没看到这个备注?看到又是什么感觉?
李枳举着手机琢磨来琢磨去,脸上时青时红,删掉早茶两个字,改成晚餐。
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发了出去。
他不想给人太着急的感觉——试想一大早醒来,看见昨晚刚认识的家伙半夜不睡发信息说要一起吃早餐,要么无视,要么匆匆爬起来应付——李枳清楚,换做自己一定烦死。
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按先前那人的态度来看,他觉得黄煜斐明早看见应该会及时回复。结果,他没想到的是,那人几乎是秒回:好呀。先加微信?我的号是:hyf_1993。
李枳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五十二分。
他惊呆了:这人也不睡觉吗?
对于黄煜斐能正确地使用国语文字和语气词,李枳同样表示震惊。他本已经做好收到“唔咩冇乜”之类词语的准备,然而并没有。同时这个微信号也是出乎意料的中规中矩。不过那头像倒是很有个x_i,ng,是一烧杯颜色奇诡的化学试剂,像彩虹溶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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