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的医术有把握,但对林层秋的身体太没有把握。月余光景,就将身子虚耗成这样,想想将来的时日,拙尘心头蒙上厚重的y-in影。生平头一遭期盼起炎靖早些醒来,也好分了压在林层秋肩头的担子去。但又想到若炎靖醒来,林层秋已然离世,炎靖必定泣血锥心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又不由有些快意,心头魔障重重,赶紧宣了一声佛号。
明月初升,那一柱清香几已燃尽,拙尘收回银针,为他拢好衣袍,那哑翁已将稀粥小菜送来,拙尘推开窗,山中晚风徐徐而来,一时余香散尽,满室起了竹叶清芳。
林层秋醒转过来,拙尘从窗前走来,扶他坐起,将软枕靠在他身后,问道:“阿弥陀佛,要不要用点粥?”
林层秋只觉得月余来从未如此乏力,心头有些愧疚:“居然不知不觉睡去了,劳大师久侯了。”
“林相不必歉疚,是贫僧燃了宁魂香助你好眠。你月前险些滑胎,虽然服了贫僧的丸药保住胎儿,却有淤血积下,难以化散,是以一直腹痛不止。”
林层秋点头:“太医也是如此说的。只是若用药化散,对胎儿恐怕有凶险,所以拖延至今。”
“阿弥陀佛,林相的毅力,贫僧钦佩。只是,你虽能强忍痛楚不露声色,对你身子却是莫大耗损。你心脉本就脆弱,如此强持,只怕是雪上加霜。”拙尘将粥端来:“方才贫僧趁你沉睡之时,已为你行针化散了淤血。你若还爱惜自己,三日之内请卧床静养,少用心力。”说罢舀起一勺稀粥来,轻轻吹凉,送到林层秋唇边。
林层秋咽下,淡淡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吃饭了。”玉白一般清冷的面颊上浮出微微的红来。
拙尘的脸色突然僵硬,勺子撞在碗沿上。深深吸气,平下心魔,慢慢道:“贫僧也好久没有这样了。”
林层秋知他必是想起家人惨事,心下叹息,不再言语。一碗稀粥吃了小半,林层秋摇头,拙尘知他体弱,也不勉强他。说了些话,又扶他躺下休息。正欲燃起宁魂香来,林层秋道:“不必了,我四更就得走。”
拙尘的手顿住半晌,冷冷道:“阿弥陀佛,林相为了炎靖,当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么?”
林层秋缓缓合了眼,喃喃道:“我原以为自己是为着百姓,但如今——”他语音渐弱,终不复闻。
拙尘手里的香直直落下去,跌碎成数断,ji-an起一点点的香气来,迷离幽微,闻在他鼻端,恍如从生死轮回里飘溢出的曼陀罗的气息。步出屋外,抬头见那明月清辉,普洒人间,无有私照。
只是,屋中那清月一般的人,也如这月色一般,大爱之下无有私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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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耸立如鬼,一崖突起,寸草不生。风从崖下深渊呼啸而上,如千鬼啼哭。他站在悬崖边,狂风呼卷着要将他吞噬,重重黑雾之中似有无数的手,拖拽他的脚踝,撕裂他的肌肤,扼住他的咽喉,拉扯他的头发。他一寸一寸被拖过去,俯面深渊,风更狂烈奔袭而来,夹杂着厚重的血腥与腐尸气味。他大声呼喊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冰冷的风卷着黑雾灌入他嘴里来,从他心里生生扎出冰凌来。一足凌空,群鬼上身,他渐渐放弃了挣扎,任那黑雾吞噬了自己去。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与那千百鬼手一般的瘦,却有淡淡的温暖从掌心透来,一时心头寒冰尽皆消融,生出无限暖意。他抬头去看,黑雾渐渐散去,影影绰绰之间,有淡淡的白色人影,缥缈如云中月光,拉住他的手却是那样坚定。
风也停驻,天地之间唯有那人的声音:“靖儿,回来——回来——”
靖儿,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
炎靖猛地睁开眼:“层秋!”却发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心里一惊,胡乱伸手去抓,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紧:“陛下!陛下您醒了!”
想转头去看,却觉得脖子好像不是自己的,怎么也动弹不了,耳边听得一阵闹腾,然后太医院的几张脸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视线里,听到他们说:“陛下,您昏迷了很久。现在,慢慢说慢慢说,您何处不适?”
炎靖神智慢慢清醒过来,目光逡巡,却不见他唯一想见的人,嘴唇开合道:“层秋——”
苏福握着他的手,看懂了他的唇形,问道:“陛下是要找林相吗?”
炎靖重重眨了眨眼。
苏福道:“林相今日回了林府,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把林相接回来。”正要起身站起,有人大踏步走到床前,声音宏亮:“陛下真醒了吗?”说话间目光已经与炎靖对上,炎绥朗笑:“好好!醒了就好!”
炎靖皱起眉头,冷冷看着这个皇叔。他对炎绥没有特别的印象,当年只不过是在林层秋的恳求下撤去父皇对他的圈禁,此人却上了一道那样的折子来,把层秋骂作误国佞臣惑主妖人,气得自己想砍了他脑袋。只是不想让层秋知道此事,终没有要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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