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想了想那一大堆武侠,点了点头说好,然後说:“这些小事,你不用和我打招呼的,等你搬过去後,我把钥匙给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苏陌说完,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公司里面,你还有什麽事情没了吗?”
何授听到苏陌前面那句,脸上几乎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苏陌後来问的问题,有些犹豫著说:“没了……没了吧,就是明天,还要去结算一下工资,拿一下东西……哦,主任跟我打了声招呼,说每一个走的员工,都要给办公室里的同事表演一个节目,他叫我准备一下。主任说这是惯例……有,有这回事吗?”
苏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授在说什麽。他心里明白,那些何授在办公室里的所谓同事,是眼看著何授要走了,从此各不相见,於是再无顾及,要放手整他一回,这个傻瓜没准还以为它是什麽挽留。
何授又问了一遍:“是真的有这个规矩吗?”
苏陌笑了一下,犹豫著说:“可能吧。对这些基层的规矩,我不是很清楚。”苏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不出言点破。也许他还并不习惯,在一个人受到欺压的时候,自己挺身而出。那些血x_i,ng的东西,在当年就已经磨灭成灰,只有模棱两可才能左右逢源,首尾两端才能游刃有余。冲动的下场不过是让一切迈向万劫不复,让情人之间相见陌路。
何授听了这话,哦了一声,显然是信了,转身去东翻西找了一阵,找出一个长方形的绿绒匣子,拽在手里,苏陌看著想出声询问,终究先压下了,只是催促著何授拎上了他整理好的行李。
何授出门的时候,一边被苏陌拉著,一边挣扎著往屋里看了一眼,住了六年的屋子,一砖一瓦,无不留念,可终究无话可说,该走就走,该留就留,想来新分到这个屋子的员工,也不会怎麽欣喜,或许还会抱怨,可这个鄙陋的屋子,却曾是何授遮风挡雨的港湾。
门轰隆一声被苏陌合上,再看不见屋里的布置。何授觉得现在正在被什麽东西推著走,让他不得不走,却跌跌撞撞,被推拉得无法回头,平静在苏陌出现的那刻就被哗然打破,他分不请改变是坏是好,就得大步向前。
何授觉得这样跟著有些累,苏陌总是走得太快,他总是跟不上,跟得太辛苦。所幸现在的苏陌总是回头,拉著他拽著他,拖著他扯著他,虽然有些凶,但让他不害怕走丢。
他和苏陌就是这样的差别。苏陌可以轻松地跟上他,踹了也很容易找回来,他却要一路小跑,当身前的男人不再回头,他便c-h-a翅难追,人与人之间,向来便是王侯将相,天差地别。
何授跟著苏陌上了车,苏陌车开得风驰电掣,偏偏又谨守规则,遇到红灯绿灯,该停就停,该行就行。方向盘转得很快很熟练,在马路游刃有余,一如漫步闲庭。何授一方面有些害怕,一方面又很羡慕。他羡慕苏陌这种在放纵与克制之间的飙车行径,他羡慕这种收发得当,恰如其分的圆滑。他却总也学不会怎样在两条道路中恰如其分,并不偏向任何一条。何授有些笨拙,做任何事情都是一门心思,一条路走到黑。不是疏远,就是依赖。做事如此,交友如此,感情亦是如此。或者是赢得金银满山,或者输得倾家荡产。
到了苏陌的房子。苏陌领著何授把他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放到衣柜里,因为只是几件衣服,虽然苏陌的衣柜一副琳琅满目、不堪重负的样子,倒也勉强塞了进去。苏陌觉得何授拎的那个蓝红白三色的塑料旅行袋过於寒酸,於是在袋子被使用过後,直接把它送去了垃圾桶,何授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拽紧了手中的绿绒盒子。苏陌觉得那东西有些眼熟,小时侯似乎见过类似的东西,终於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手上拿的是什麽?”
何授有些拘束地说:“口琴。他们说……要表演节目,我只会这个,只能表演这个……其它的,实在是,不会。”
苏陌哦了一声,看著何授坐到沙发上,两腿并拢,小心地取出那钢制的口琴,摸索著吹奏。一副很久没吹的样子,瘦长的手指在琴身上试探著摸索,在唇下吹奏出支离破碎的单音。
那声音一个一个的吹奏,忽高忽低,溃不成军,可何授吹得很认真,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的僵硬、发白,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是可怜的执著,似乎是一门心思的想回忆起怎样吹奏,於是全心全意地吹著,投入得几乎像是在生死对决。那单音一个一个钻进苏陌的耳朵,逼迫得他几乎要发疯了,最後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逃命一般冲了出门。
苏陌在大街上气急败坏地快步走著,走了很远,才有些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胸中有一块地方哽咽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快被那笨拙的声音逼疯了,眼前一幕一幕晃的都是何授刚才的影子,笨拙的,可笑的,专注的,投入的,辛苦的,可怜的模样,腮帮子因为用力而高高鼓起,额角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顺著消瘦的脸滑下来,手指笨拙而呆滞,却顽强地移动。
快把苏陌逼疯的不是那些难听而笨拙的技巧或音色,而是何授的投入和执著。苏陌心里清楚何授要表演的是一个注定得不到赞赏的节目。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是回锅千百次的老油条,世故而混帐,哪里会这样轻轻松松的因为一段简单的口琴曲而放过这个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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