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当能称得上寂寞如雪。
沈醉初次见得祁楚的时候,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羞着脸说自己不久后便要娶妻了。其时,沈醉年方十三,一个人溜出了岛,想来这大荒看看。
二人一见如故,祁楚觉得对方虽然年纪尚小,但所读书籍甚多,对于武道认识极深,无论什么皆可侃侃道来。沈醉则觉得,有这么一个能毫不厌烦地同自己说话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但好景不长,二人过了半年称心如意的快活日子,沈醉就收到了封信,却是自家师父临终前发出来的。
等他千辛万苦回了蓬莱岛,发现那老头已经死了很久了。虽然看着仍然面色红润,除了那一头白发,浑然没有老态,哪里像是死了很久的人。可他知道,师父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了。有些事情,错过便是错过。他记得师父曾说过,称心如意的事情向来都少,任你惊才绝艳,若是逃不开去,时日到了,不过黄土一抔。他本以为没了师父的藩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才知道,不过妄想而已,逃开……他该怎么逃开?
蓬莱岛原就他和师父两个,如今就只剩了他一个。他顺理成章地接了蓬莱岛主的位置,四下望去,觉得日子越发难过了。
可即便如此,这许多年他再没有踏出过蓬莱岛一步,只从凤凰城那里得些大荒消息,或与祁楚往来些信件。当年因自己一时疏忽,竟然没见着师父最后一面,是他一生憾事,这些年来的闭岛不出,可说是对自己的惩罚。
只是不久之前,祁楚的信突然断了,凤凰城那边也没个定论,他回头看了再看,终于提步出了岛。
若要从东海到大荒,必要渡海,这一渡便要花费好一段时间。他入了大荒,四处打探消息,方知道祁楚竟惹上了祚山。
祚山由于其作风豪放,名声并不算好。此次事情因由,即是因为某位峰主看中了祁楚那十五岁的儿子。祁楚想着祚山恶名,自然不答应。
一来二去,就动起了手。祁楚脾气好,武功却说不上好,跌跌撞撞地带着儿子在西北境兜转,怎么也没能出了祚山地头。
沈醉再见着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
对方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脸上却没有多少忧愁,平静地盯着燃着的篝火,旁边靠着他的少年,眉头紧蹙,额上的那一道褶子极深。
这么些日子来的奔波,沈醉不可避免地有些面容憔悴,踏进去的时候出了响动,对方将那少年挡在身后,如只护犊的困兽。
“是我。”沈醉极难得地只说了两个字。
祁楚惊疑地借着低弱的火光仔细打量他的脸:“沈醉?”
他二人多年未见,面目早已有了变化,至少沈醉就未料到,当年那个说话羞涩的青年,会成了眼前这副苍白瘦弱的模样。但他二人熟悉非常,若是细心瞧来,还是能瞧出些端倪。
沈醉只点了点头,未作言语,快步走至他身前,低身察看他的伤势。
这一看,直看得他心惊rou跳:“你……”
祁楚本无血色的面容被火光映得泛着些红光,看着好了许多:“我知道”,他拉过身旁的少年,与沈醉道,“这是我儿子祁薄阳,来,见过你沈哥哥。”
沈醉一时哭笑不得:“叫沈叔叔吧,否则听着也别扭。”
那少年乖乖巧巧地低头唤了声,沈醉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打量着他的那张脸:“倒是好模样。”
少年羞愤不已,一双眸子尽是不甘地盯着他。祁楚在旁笑看着他二人,对沈醉举动根本不以为意。
祁薄阳的确长得极好,虽然年纪还不大,但也能瞧出将来必定是个fēng_liú模样,只是眉间那一道褶皱,看着颇有些苦大仇深的味道。
“呵。”沈醉笑着在他身上摸了个遍,神色却从原本的漫不经心变成了凝重。
“难怪,难怪,”他停了口,首次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良久才道,“如此根骨,前所未闻。若有良师教导,二十年之后,他一身武功,当能在大荒排上前十,难怪祚山如此追着你们。”
听了这种惊人之言,祁楚只是轻松一笑:“你只说在大荒能排上前十,海外你可未算上,莫与我说他能胜过你。”
沈醉自信一笑:“这天下间,谁能胜我?”
“你是天下第一,自然没人能胜你,”祁楚竟也丝毫不觉得他狂傲。
祁薄阳原本还对沈醉有些不满,听了这话却是惊异地看向他。
祁楚看了他一眼,却对沈醉道:“等我死了,你便为他找个好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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