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刻。
她眼看着一身玄衣,如塌莲一般信步走来的元丰真人以及他身后被两位九宗门弟子架进来的面色苍白,已然没有多少生息的辛娘时,她满心的怒意,全然暴发。
到了此时,她还能有什么看不懂的?
这是个圈套!
彻头彻尾的圈套!
她不止是用来诱摇欢的饵,也是用来捕辛娘的网!
她当封毅为何无端告知她龙族换鳞之事,她还天真地以为封毅是想趁摇欢换鳞虚弱时趁虚而入,这才冒险通知了辛娘为摇欢提供庇护之所。
不料……
送出的传讯纸鹤,是她亲手送给辛娘的催命符。
雾镜目眦欲裂,血红着双眼狠狠瞪视着站在牢笼之外的玄衣男子,长久未说话,导致她的生意沙哑,如撕裂的棉帛:“你竟敢……竟敢以我为饵,三番两次的利用我,你枉称修圣!”
弦一抿唇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苍白面容上那仇恨的双目,那紧咬的嘴唇,以及死死握住锁链的双手。
封毅健壮,上前开了这间牢狱的铁门,命身后的两位九宗门弟子把辛娘送入狱中。
那铁索碰撞的声音刺激了雾镜,她看着近在眼前曾爱慕过的男人,浑身迸发出不曾有过的戾气和杀意:“我被你点化成妖,你日日教我虽为妖者,也要一心向道。我为你散尽一身修为,你却剖我心,取我心头之血。
你是这凡界最接天听的修仙者又如何?你修的歪门邪道,还妄想飞升。元丰,你做梦!”
她喘息着往后靠在木桩上,忽的仰天长笑。
那破碎的声音,如被割裂了牵引线的纸鸢,被风卷着,几下就消散在了天空里:“当年被你算计到一无所有,我认了。为何这几百年来,你却不曾放过我……”
弦一垂眸,目光落在眼前那斑驳的地砖上。
良久,抬起手,挥退跟随而来的封毅以及九宗门看守封妖楼的弟子。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几乎听不见时,他才缓步迈上前来,站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她:“你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毅将你带来这里,我始料未及。”他抬手,白玉一般的指尖轻轻地拨开她含在唇边的几缕发丝。
那目光,似透过此时的她看向了数百年的那个石头妖,悠远得如同层叠在千里之外的远山。
“我本就要问辛娘拿回些东西,有你无你,都不妨碍。”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她的眼尾,看到她眼中含泪,眉心隐隐一蹙,可那一蹙也仿佛是雾镜的幻觉一般,快得根本无法捕捉。
“你不是走了吗,为何要回来?”弦一垂眸望着她,明明说着深情的话,可那眼神却格外的清醒:“你回来,我怎么再舍得下?”
“呵。”雾镜冷笑一声,别开头避开他的手:“你还想做什么?以我为饵,再诱摇欢?”
弦一轻笑,覆手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你应当知道,我最喜欢你的聪明。虽数百年未见,你倒分毫未变。”
“我奉劝你,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白日梦。”雾镜冷嗤一声,不屑地移开目光望向封妖楼楼顶那片澄澈得仿似不似人间地狱一般的水光:“我不会再散尽修为再救你一次。”
最后那句话,不知含了多少的怨恨和再不能说出口的感情。
弦一握着她的手指微微一僵,指尖落在困住她的锁链上,轻轻一捏,那玄铁而制,一般刀剑很难砍断的锁链瞬间碎成粉末。
他抬眸,叹息道:“雾镜,我叫弦一。”
当年在昆仑山,他险些命陨,又唯恐以坠魔道的真相败露,十万火急那刻,元神离体而去,做了神陨之相。
元神飘落凡尘数千年不得归附,后机缘巧合之下夺了修仙者林尘子的躯体。
这么多年,他便一直以林尘子和国师的身份生活着。
几乎都要忘记,他曾是九天之上,最尊贵的神明。
“三日后。”他垂下手,转身离去。
离开前,只留下一句:“九宗门宗门不幸,你与辛娘背叛师门,我为肃正道清理门户,在九宗门的诛妖台上亲施火刑,以服岭山修仙宗门。”
弦一迈上封妖楼最后一层台阶,看着透入门隙间的阳光,转身望了眼关在底层的那间牢房。
昏暗的视野里,只有黑影重重,根本不能看到她的身影。
唯有她愤怒至极,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如冬日刺骨的冰凌,一刀一刀割入他的骨髓,切断经脉。
光是想象,也能猜到,她此时那副压抑悔恨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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