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我以后生了儿子,他这么等别人,我要不高兴的,等人很无聊的啊,要是还是在什么饭店门口,一个人拿号码,排队,傻乎乎地,我不要。”
“咿,白相白相手机弗才好啧么?”(玩玩手机不就好了嘛?)
“玩到没电了怎么办呢?唉,不过儿子是没什么好养的,还是女儿好,贴心。”
“欸,倪囡恩到呲泰州去读书,还一经打打电话转来问问格,儿子是,弗晓得野到啥地方去啧。”(是的,我们家女儿到了泰州去读书,还一直打电话回来问问的,儿子是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会啊,我看安妈妈儿子不是经常打电话来问的吗?安妈妈儿子还蛮帅的!啊有什么动向啊?”
“唔倷是……每个熬头赚格点铜钿,尬女朋友是弗想啧吧。”(他是……每个月赚那点钱,交女朋友还是算了吧。)
“好寻格好点格女小娘鱼一道奋斗格歪。”(可以找好一点的女孩子一起奋斗。)
“囊么奋斗呲几十年,买套房子,还弗如桐桐笃屋里一间厕所大,啊?发财啊呒不人要碰啊?”(到时候奋斗了几十年,买套房子,还不如桐桐家里一间厕所大,啊?发财都没人要碰啊?)
“也不是一定非要买房子的歪。”
“反正随便唔倷,廿几岁葛人啧,我是管弗动,慢点,北风,碰。”(反正随便他,二十多岁的人了,我是管不动了。慢点,北风,碰。)
“桐桐倷有啥格好介绍葛么先帮小狄介绍介绍吧,倷看唔倷扎手表坏呲哀囊点日脚啧,还是倷嘞,男小呱到底弗仔细。”(桐桐你有什么好介绍的么先帮小狄介绍介绍吧,你看他的手表坏了这么久,还是你……男孩子还是不太讲究。)
狄秋道:“没人要五万吧?最后一张了哦,那我就出了啊?没人要吧?”
他才放下这张五万,桐桐就胡了:“不好意思了,等五八万。”
狄秋立马作投降状:“今天第十把炮了,输光用光拉倒。”
祝老师接道:“赤脚地皮光!”
桐桐道:“最多喊你妈妈过来担钱!”
安妈妈嘀咕道:“啊是妈妈就派这个用场啊?”
众人哄笑,狄秋也混在人堆里笑,无话可说。之后又是几圈,他的运势都没见涨,抽屉里的筹码输了个精光,到了十二点,桐桐哈欠连天,祝老师的手机又开始“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时,牌局散了。祝老师赢最多,结了房钱和茶饭钱,四人在棋牌室门口道了别。祝老师骑电瓶车,桐桐开车送安妈妈和狄秋,狄秋上了车便说:“牌局无情,牌友友情,人间自有真情在!打车钱都没有了,还有人送我回家!”
桐桐不禁取笑他:“你啊会算账的啊?你今天输给我的钱是下个月油费我都不用担心了,你明天啊打啊?”
狄秋双手一摊,潇洒自在:“千金散尽还复来!”
安妈妈坐前排,扣好了安全带,道:“明朝我弗来噻,要做点小菜,上新。”(明天我不行,要做点卤菜,上新。)
桐桐看狄秋,狄秋说:“我反正八点就在那里,凑得齐人就打!”
桐桐说:“那明天联系你。”
安妈妈看了眼她,桐桐也看她:“啊是中街路上?一孕傻三年,我怕我记错。”
“?记错忒,中街路,倷拿我放了弄堂口才好啧。”(没记错,中街路,你把我放在弄堂口就好了。)
狄秋住马大箓巷,和中街路离得很近,桐桐送走了安妈妈,转眼就到了狄秋家门口。车停下,狄秋要下去时,桐桐喊了他一声,转过身和他说道:“你今天冲我那两副牌,啊是故意的啊?”
狄秋开门,下了车,手里揣着那只手表礼盒,弯腰看着桐桐,一张笑脸对另一张笑脸:“你说哪两把啊?我今天不止冲了你两把吧!”
桐桐声音轻细,眼神柔软,对他道:“你是真是和我太客气了,我们都认识多久了。”
狄秋一拍车门,道:“你早点回去吧,谢谢你的手表了啊!”
“不用啊?”
“啊?”
“不把坏的换了,用新的啊?”
狄秋应了两声:“哈哈!回去就换!”他直起身,倒退着走着,不停和桐桐挥手。桐桐的车灯一直照着他,大灯太刺眼了,他的眼睛都有些痛了,便往边上避开些,跳了起来,更用力地和桐桐挥手。
桐桐把车开走了。
但仰仗着玉盘似的月亮,短短的巷弄里还是很亮,狄秋把表盒塞进口袋,左右看看,他身边有墙,有树,墙上生着灰灰的霉斑,树上长着绒绒的青苔。空气中,雾在漂流,满世界的水汽好像都被放逐到了这个夜晚里。狄秋伸手摸了摸一棵树,树皮粗糙,斑斑的纹路像刻印,大约印的是属于树的文字,狄秋仰起头,这好像是棵忍冬树,枝干细长,枝桠柔韧,上头密布着成双成对的绿叶子。夏天的时候它会开出白色的小花,有人拿它入药,有人用它泡茶,秋天、冬天,花败了,叶子落了,它就结出鲜红的果子,小小的一颗,点缀在灰白的树枝上,要是有点雪就好了,琼雪赤珠子,一定艳丽可爱。
可是苏州不常下雪,下了雪也很难堆积起来,下了雪,地上只会变脏,变滑,雪一下就化成了泥水,会害人跌跤,还很不好看。苏州的冬天实在没什么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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