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成文不响了,也不吃饼干了。狄秋便问他:“医生,您相信狐仙吗?”
涂成文喝茶,说:“那说说你遇到的狐仙吧。”
狄秋道:”真的有狐仙,真的有,我保证,我录到过她说话,但是我的录音笔坏了。“
”你在哪里遇到的她呢?是她吧?女孩子?”
“我有天闯进了她的婚宴,她要逃婚,叼着我就跑了。”狄秋把饼干罐放在了地上,双手在空中比划,“把我抛上抛下的。”他想了歇,又说:“在那之前,我在别人车上,本来是还有一个朋友一起的,我睡着了,结果一觉醒过来就只有我和车主,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就想下车,一开门结果就到了狐仙的婚宴里。是这样的,我在天快亮,还没亮的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能力。”
涂成文静静看他,狄秋继续说,手还在比划,像在开关一扇莫须有的门:“车门也好,房间的门也好,移动门,卷帘门也好,我一打开,就会被带去奇怪的地方。”
涂成文试着理清事件顺序:“所以你在别人的车上醒过来,想下车,然后因为你有某种特异功能,你打开车门,打开的其实是通往一个狐仙婚宴的可能?”
“一位。”
“嗯,一位狐仙。”涂成问说,“那说说开车的那个人吧,你认识他吗?是女的还是男的?”
“男的。”
“年轻吗?”
“年轻。”
“他让你觉得危险吗?还是你不喜欢他?所以想要立即下车?”
狄秋不响。涂成文道:“然后,这个时候,你遇到的一位狐仙,她刚好要逃婚,就带着你一起逃了。”
狄秋颔首:“是的,她单方面宣布我是她的逃婚对象,还害得我被人追杀。”狄秋笑了出来,靠在沙发椅背上,说,“不不,是我们一起被人追杀。”
“什么样的人呢?”
狄秋拿起先前那半支烟,呼了呼,香烟快烧完了,他皱起眉头,认真回忆:“也不算是人吧,有像蛇一样的,浑身绿油油的,一个缠着一个能变成一条很长的绳子,绳子直升到天上,还有刺猬一样的人,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每一根都是刺!还有老鼠,灰扑扑的,个头很小,胆子也很小,一被吓就变出了原形,满地乱窜。”
“然后呢?”
狄秋笑了:“然后这个狐仙,神通光大,她把这些人都给甩开了,她驮着我在山塘河上跑,跑啊跑,就是武侠里面那种水上漂,她从人变成了狐狸,她的爪子掠过水面,她不会往下沉,她的尾巴好大,她的尾巴一条能分出两根,你知道吗,狐狸一条尾巴代表修行了五百年,她有两条,就说明她有千年的修行。她的脸上还有块胎记,很明显的,红色的。”
“她不好看?”涂成文说。
狄秋坐直了身子,掐灭了烟;“不是的,只是脸上有胎记。”
“这块胎记让她自卑吗?”
“她想寻找同类。”
说到这里,狄秋垂下了眼睛,他的手搭在了膝盖上,声音沉了下来:“她带着我跑去了虎丘,爬到了虎丘塔上,在虎丘塔上看苏州,像画一样,到处都是雾,黄黄的光。”他哽了下,点上第二根烟,说:“然后……我就溜了。”
“为什么要溜呢?你不喜欢那位狐仙?”
狄秋笑着耸肩摊手:“我恐高……”
涂成文笑出来,狄秋接着说:“我开了扇门,到了桃花坞。“
“你怎么知道你去了桃花坞?看到路牌了吗?”
“不是的,因为我遇到了唐伯虎。”
“你怎么确定是他?”
“他在画画,我偷看到了他,他……的印章,我后来还在文庙见到了我当时看到的,一张他掉在地上的画。”
“你买了吗?”
狄秋说:“那幅画被挂在了东海岛的一座狐仙庙里,涂医生你知道吗,原来东中市以前叫东海岛,以前是有座庙在那里的。”
涂成文说:“所以你去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桃花坞?“他想到了什么,便问狄秋,“你刚才是不是说从虎丘塔上看苏州,觉得像画一样,然后你遇到了……”
涂成文没说下去了,他凝视着狄秋,眼神还是那么平和,镇定,亲善,充满包容。他不再言语,不响,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涂成文笑了笑。
狄秋哭了出来。
他的鼻子难以呼吸,他只好张着嘴喘气,掉眼泪,流鼻涕,狼狈地揩脸,揩眼睛。
他哭得停不下来。
第十二章
狄秋在广济住下了。病区没有其余空房了,他住进了洁洁先前住的那间702。七楼病房的花销比普通病房翻番,胜在清静,一天到晚都没什么声音。早上,天蒙蒙亮时,狄秋睡下了,天更亮一些,翻起白茫茫的光时,他醒了过来,灌嘴,揩面,抓头发,掏耳朵,翻翻床头柜上的病区手册,看看指甲,理理衣服,收作(收拾)停当,一个四十来岁,圆脸蛋,短头发的女护工就差不多要进来了。七楼的病房除了负责该楼层的护士和医生之外,每间房间都会配一名护工,病区手册上称这是院方特色的“点对点式”服务,旨在带给每一位积极创建精神文明和谐社会的贵宾“宾至如归”的享受。
女护工姓刘,狄秋那天在涂成文的办公室哭得稀里哗啦时,第一次见到的她。涂成文介绍说:“这是刘阿姨,你跟她去房间先休息吧。”
涂成文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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