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喝豆浆,啃油条,喝白粥,抬头看看卧室。
刘姆妈不一会儿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她有很多事情要忙,抹桌子,擦窗户,清扫垃圾,偶尔和狄秋搭句话。
“怎么样啊?”她说。
狄秋总是点头,用笑回应。
刘姆妈说:“去食堂吃有的吃面条的,早上来碗汤面么肚子暖起来,人也舒服了,明天啊要陪你过去?”
狄秋总是摇头,埋低头,继续喝粥。
刘姆妈说:“那明天带点腐乳给你吃吃,换换口味,还是要皮蛋?”
狄秋不挑食,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可以。
饭后,刘姆妈会给狄秋发药,她要狄秋伸出两只手来拿。狄秋伸出手,两截手腕露到外面。刘姆妈还让狄秋把脖子稍微抬起来些,狄秋就稍微抬起头,和着水吞下药。他能看到刘姆妈头顶上的一个发夹,镶水钻,椭圆形的。阳光一时刺眼,狄秋伸出手挡了下。
刘姆妈说:“张开嘴巴我看看呐。”
狄秋笑着张开了嘴巴。
刘姆妈拍拍他,乐呵呵地说:“蛮好,蛮好。”
刘姆妈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声音从来没大过,从来没说过不好。她的皮肤光亮,眼角的细纹堆在一起,仿佛一条条细细小小的鱼。
吃过早饭,服下药后,狄秋就困了。他又会睡一觉,这一觉睡得会比较久,醒来屋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就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午饭他会一个人去食堂吃。
外头天光很亮,他找个靠窗的位置先坐一歇,屁股坐暖了,他去打饭。
午饭的选择太多了,粉面粥饭,各色热炒小菜,爆炒蒸煮,鸡鸭鱼肉,什么都有。狄秋慢慢地吃饭,有人过来和他拼桌,他会花很长的时间注视那个人。病区的病人多数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看电视,玩手机,自言自语。偶尔有几个情绪激动的,跳起来要打狄秋,狄秋也不躲,无论是被揪起来,还是被分开、被按回椅子上,他都默默的。他看着别人,看着看他的每一个人,看着每一束阳光,看着推着小车拿着个小本子一路发药的护士。
“你的药。”护士拿起一个塑料小杯子抖一抖。狄秋接过了,吞下了,张开了嘴巴。
他发现他周围每个人都在张开嘴巴。
他们稍仰起脖子,目光向下,食堂一面雪白的墙壁上一下子多了许多长颈鹿似的影子,阳光倾斜,长颈鹿被压缩成了一只只青蛙。
狄秋笑出来。他伸手去摸那些影子,摸到墙壁,他笑得更开心了。
他从食堂离开时,一个守在门口的男护士会来检查他有没有带走用餐的叉子,勺子,一次性筷子。有的病人很讨厌这个流程,拒不配合,狄秋很大方,别人摸他口袋,他就让他们摸,一只手靠近他,他也愿意去靠近那只手。
据晏宁说,前阵子病区四楼有个病人,用一根一次性筷子自杀了。他先用筷子捅自己的眼窝,接着捅鼻子,后来就一直捅喉咙。这个病人总是说他身体里有虫子,虫子会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爬出来。它们全爬走,他就死了。
晏宁把洁洁留下的psp和狄秋那天给他的充电线拿来给他了。狄秋下午闲着时会打打游戏,也会看看书,他经常犯困,玩游戏也好,看书也好,都是断断续续的,但他闲着的时间很多,房间里的旅游攻略,也就这么一本接着一本看完了,什么成都,广州,耶路撒冷,巴黎,伦敦,芝加哥,不到半个月他已经环游了大半个地球。
晏宁上早晚两个班,换班的间隙或者下班之后正好就是下午狄秋睡醒的时候。他会给狄秋带香烟,带巧克力豆,还会带他去天台吃烟。
巧克力豆是稀有品,狄秋一天吃一粒。
香烟也是稀有品,狄秋一次能抽半包。
晏宁说:“我给你找个塑料密封袋子,你把烟和打火机放在里面,放到抽水马桶水箱里,刘阿姨就找不到了。”
狄秋嗤之以鼻:“刘阿姨来我房间又不是来找东西的。”
晏宁笑着看他:“对啊,对你进行点对点式服务啊。”
狄秋朝晏宁伸出两只手,看着自己的手腕,说:“刘阿姨每天早上都要检查我的手腕,脖子,但万一我自虐,割的是大腿呢?”
“那我等下去告诉她一声,你每天早上脱裤子给她检查。”晏宁叼着烟笑着说,“还是换我每天早上来给你检查身体啊?”
狄秋看他:“那你是不是就变成我的主治医生了?”
晏宁鼓起眼睛:“当然不是!”
狄秋笑出来,他趴在了栏杆上望下面,晏宁也跟着趴下,跟着看楼下。他和狄秋靠得很近。
他会亲狄秋的头发,有时会亲一亲他的脸。
狄秋趴得更低了。天太亮了,阳光十分灼眼,他几乎看不清楼下的景物。他问晏宁:“你看到什么?”
“人像蚂蚁一样。”
狄秋说:“从高往下看,有什么是不像蚂蚁的吗?”
“楼和树咯,人造的森林和自然的森林。”
狄秋笑了,摸着栏杆从晏宁身边走开。他绕着天台漫步,吃香烟,他问晏宁:“你为什么一个人住?”
晏宁转身看着他说:“我大学时候炒股票赚了钱,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你不喜欢和家人住在一起?”
“不啊,搬出来住才会更喜欢家人。”
狄秋看他:“那你现在是不是更喜欢你的前任?”
晏宁哈哈笑:“现在更恨他。”
晏宁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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