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个特别怂的人,刚开始,就算柳侠处在这样的境况,他跟柳侠说话也畏畏缩缩,只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多了起来。
柳侠强压下心里重新升起的恐惧,说道:“不认识字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多带点结实的绳子过来,想办法把车子先拉住,减轻点下面这棵树的压力就行。”
绳子系在右侧的轮子上,或想办法套住车子前面,有个向上向右的力,他的左腿没准就能出来,整个车子的状况也能安全好多。
可是,景永强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结实的绳子?俺平常用的绳子,都是自个儿编的草绳,你说结实的绳子是啥?麻绳?”
柳侠呆住了。
他知道草绳,他小时候,家里平常用的绳子也都是草绳,用各种韧性比较大的草搓的,临时捆个草、麦秸之类的没问题,如果用来拉几千斤重的二犊子……
“哎,好像有人来咧。”景永强忽然说,明显的兴奋起来。
柳侠身上一激灵,就像听到罗春菊的声音时一样,他顾不上再失落担心,屏着呼吸侧耳细听。
真的,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两个人,是一大群人。
虽然知道他们可能没有工具,可能暂时没办法把自己弄上去,柳侠还是激动了起来,这么多人,总不可能看着自己死在这里。
声音越来越近,柳侠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柳侠忍着左腿钻心的疼痛,想冒险站起来一点,可车子轻微的摇晃就把他吓得全身一颤,又慢慢坐了回来。
他把毯子扒下去一点,好像这样能让声音传过来的更快些,然后,他听到了……三哥的声音?
柳侠的手紧紧攥住了座椅的边,扭着头,瞪大眼睛看着路的方向。
只是一个很像三哥的声音,让柳侠的心一下就热乎乎地胀满了,他感觉自己和熟悉的世界又连上了,车祸的恐惧瞬间消失,被另一个恐惧取而代之:他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幺儿,幺儿,小侠,是你不是孩儿?是你不是?”
“幺儿,小侠,是你不是啊孩儿?”
柳川和柳魁的声音交替着在空中响起。
柳侠拼命大叫起来:“是我——,大哥——,三哥——,是我……”
……
柳川和柳魁趴在山路的边沿,眼睛通红,用指尖触摸着柳侠的指尖:“孩儿,幺儿……”
柳侠嘿嘿地笑了起来:“大哥,三哥……”
暮色已经降临,他只能在手电筒的余光里看到大哥和三哥模糊的脸,可是,他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就像回到了柳家岭,坐在堂屋炕上,等着母亲和大嫂给他端上热乎乎的饭菜:“大哥,三哥,我,我没事……”
——
卧牛乡西南方向的那条水泥路上,几束暖黄色的光点在闪烁移动。
柳岸背着鼓囊囊的旅游背包,和柳葳并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柳凌、陈震北、老何、苏圩、郭晓峰、冯静忠。
雪刚刚停了,气温很低,应该在零下十度左右,表层的雪很快就被冻住了,天也已经完全黑透,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再开车,他们把车子留在了卧牛乡那个水泥路边。
一行人很安静,除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咔擦”声,没有人说话。
他们刚在大街上敲开了唯一一个透出灯光的店铺的门,那是个烧饼铺子,雪把很多道路特征都覆盖了,他们担心走错路,请老板帮忙确认一下去旮窝的路。
老板把他们带到了那个水泥路的入口。
期间,他们问老板,卧牛乡大街到旮窝大概多少里。
那老板讷讷地摇头,说他也没去过,有人说二三十里,有人说四五十里,他也说不清,然后问他们是不是和下午那辆车上的人是一伙儿的。
他说昨天晌午有个年轻娃在他这里买了两个烧饼,也问他去旮窝大概多远,今儿下午那一车人是去找那个娃的。
虽然早就确定了柳侠的踪迹,听到老板亲口说出柳侠最新的情况,柳凌他们还是觉得非常非常亲切:幺儿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走了大约四十分钟后,几个人同时感觉到前方有光束一闪而过,仔细再看,又没有了,当他们以为是今天一直看着雪,导致眼睛出现错觉时,那光束又闪了一下。
柳岸劈手抓住了柳葳的胳膊:“是不是大伯他们找到小叔,往回来了?”他说着就往前跑。
柳葳、柳凌、陈震北同时伸手抓住了他:“不敢跑。”
这里的路比进入卧牛乡大街之前要狭窄的多,依然是一边山体一边深沟,万一滑倒收不住身体,后果不堪设想。
柳岸知道自己冲动了,但他控制不住,原来稳定的步幅被打乱,他还是加快了速度。
二十分钟后,转过一个山角,他们看到了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和两个模糊的身影。
柳岸大叫起来:“小叔——”
柳凌大声喊话:“喂,对面是谁?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叫柳侠的人。”
对面的人可能累得喘不过气,回答得断断续续:“我是……张……秋峰,你们是……谁?”
“我是柳岸。”
这次,没人能拉住柳岸,他顺着山崖根连跑带滑带秃噜,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张秋峰和罗春菊跟前。
柳凌也滑倒了,他干脆就着姿势和柳岸一样往下秃噜,陈震北和柳葳跟着他一起秃噜了下去。
柳岸一身一头的雪,声音震颤地问眼前低矮瘦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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