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临坐在他身边,正在拧袖子上的水,闻言拉了苏忏一把,“都要离开皇城了,何必耽搁这一会儿。”
“也无妨,兴许不是什么大事。”苏忏说这话其实有点违背良心。
倘若不是大事,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又是跟踪又是观察,最后还来一个长跪不起?
清源观在没勾搭上谢长临这个铁饭碗之前,虽然饿不死,但也没什么闲钱修葺主观和重塑金身,所以前山诸天神仙都有点衣不蔽体,露出里面的白釉或土胚,看起来很不讲究,这也是清源观没什么香火的一大原因。
那女子跪在陆压道长的陶土像下,一身白衣,身形不算娇小,但十分瘦削,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没有换,头发也耷拉着,跪着的地方逐渐映出了一块湿阴地。
昨日风雨正盛时她可没有茅草屋避雨,因而比苏忏和谢长临更加狼狈,听见了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是观主吗?”
“是,在下苏忏,请问姑娘如何称呼?”苏忏见她这一身实在冷的厉害,便让小弟子取了大氅来给她披上,瑶光蹲在那女子的身旁,撑着头好奇心颇重的望着她。
“奴家施盼夏,绥州人士。”瑶光眨巴着大眼睛在苏忏的示意下将她拉了起来。
小娃娃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别说一介弱质女流,就是两百来斤的壮汉都能拽一个趔趄,可这名女子却仅是站起身来,她的底盘稳健,不是有武艺傍身,便是与苏忏一样,也略通道法。
“绥州离此处有数万里之遥,各州府衙门之中也该有能人奇才,姑娘何必舍近求远?”苏忏实在想不明白,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谢长临,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绥州地处边境,事故多发,与壮大之后的巴渎部落只隔一条无名河,而苏忏不久前又在宫里见到过他们的神荼大人——发生在别人身上兴许巧合,可苏忏周围从无巧合。
关于姬人与的事,苏忏只与谢长临一人提起过,只隔半个时辰,洛明就风风火火地去查这个人了,可至今妖魔界尚无消息传回,不知是查不到还是查不了。
而在此敏感时期,居然有个绥州来的神秘女子死气白咧的要求苏忏出山,奇不奇怪?
被贴上了“死气白咧”的字条,施盼夏却毫无所觉,她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显的纤弱可怜,但眉目间却有一股森然,仿佛苏忏不答应她,她便会一头撞死在清源山上。
“我已嫁人为妻,不敢再称姑娘……”施盼夏又道。
兴许是冻的,她声音都在发颤,但有种没来由的底气。边塞蛮夷之地游牧民族居多,就算是大楚子民也有地域之别,施盼夏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大概对大氅的用法有所误解,掀起来盖在头上使劲揉了揉,头发倒是干了,那上好的毛领子瞬间板结成一团。
“那夫人有何所求?”苏忏看着心疼,桃花眼往下一耷拉,眼角的痣都跟着难过起来。
“我夫家姓吴……曾经与观主有过一段缘分……”那女子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咬着牙道,“我想请您杀了他。”
苏忏的记忆时好时坏,关于以前的事,他能忘的都尽量忘了,但有些却不得不记得,就比如给过他饺子的小姐姐,与绥州的吴善人。
“您是吴大善人的十九房?”苏忏目瞪口呆,他是从巴渎经绥州下江南最后回到皇城的,也就七八年前的事,那时候吴大善人已经一把年纪了,有一位正室不算在列,另娶了十八房妾……观这位女子的样貌不过二十上下,吴大善人真是老当益壮啊。
“……”施盼夏方才正是伤心的时候,活生生被苏忏的话惊到了,连哭都缓了缓,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唯一的救星,“……我是吴善人的儿媳。”
吴大善人虽说满堂妻妾,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施盼夏嫁的是吴岭西吴公子。
吴岭西此人与苏忏年龄相仿,人品好,文韬武略也是一时翘楚,又对道法十分痴迷,只不过所学甚杂,旁门左道、正统玄法皆来者不拒,与苏忏结识后,因为投缘,苏忏也曾提点一二。
后来苏忏返京,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寄个书信十之有九送不到故人手中,两人都有点随遇而来的意思,便也不强求,逐渐音信断绝。
最后一次听闻吴公子的消息,是四年前苏忏去往绥州,顺势路过吴大善人府宅,谁知早已人去楼空,还是周围的老邻居告诉他,吴大善人举家搬迁去西边了,只有吴公子一人留下,他参了军,当了个压粮官。
明明看起来平平淡淡知足常乐的人生,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个“请你杀了他”的请求,倘若不是这女子表现出来的感情太过真实与悲痛,苏忏还以为自己年纪轻轻耳朵不好使了。
“岭西品行端正,为人率真并无险恶之处,你既是他的妻子,何故要他性命?”苏忏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观主何不亲自前往绥州?”施盼夏已经收敛好了神色,方才的崩溃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她生来便是优雅而守礼的,略略福了一福又道,“我来的路上便有耳闻,说观主几日后便要离开皇城去绥州赴任,既然如此何不早上几日?”
她似乎巴不得苏忏现在就走,猴急的将吴岭西杀了,她好收尸入棺。
苏忏是个慢性子,可他看得出这女子情深义重,非寡道之相,倘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她不会催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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