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的地方看不到一丝云,炙热感如此强烈,日光似乎能够把人彻底烤焦,就连空气都像是要蒸发一样,散发着热度。
而赤脚踩在地上的角斗士,最能感觉到脚下被晒得近乎融化的砖石传来的热量。
那种滚烫就像是踩在沸油上让他痛苦。每当拼杀过后,他踩着满脚的鲜血,重新回到黑暗的囚牢里,那残留的灼烤的疼会让他浑身的皮肤一整个晚上都痛得难受。
但这段时间经历下来,男人对于这一切已经能像是其他奴隶一样熟视无睹了。
毕竟可怜的角斗士们终究只是用自己的性命相互搏杀,来给贵族们玩笑取乐的奴隶,怎么可能享受到高贵魔法师才会施舍的降温魔法。就算死掉,拖下去再换一个就行了,奴隶价值轻贱得还不如一只家狗。
走出黑暗密闭的走道的瞬间,他的眼睛因为直射的滚烫日光而疼痛。
但男人却依旧强行克制下想要伸手遮挡的冲动,只是握紧了手里那作为愉悦观众的讽刺戏剧,而给予的仅有的一根又小又细得仿佛只是树枝的木棍。
角斗场观众席上的呼声在瞬间贯穿进他的耳朵里,猛烈而尖锐的兴奋喊声,让习惯了这段时间幽闭的他的耳朵感到镇痛。
直到环顾四周一圈,男人才明白为什么观众会如此兴奋。
——那位于角斗场正中央,纵使五个壮汉合抱都无法把它的腰围住的魔猪,正在拱食着地上躺着的那个角斗士的肚子。
他还活着,挣扎着,在惨叫,用悲惨取悦着那些喋血的观众。
被尖牙拱出来的内脏的味道让人无法忍受,炙热的温度,疯狂喊叫的人们,手中仅有的细长木棍,这一切都让他烦躁不安。
但正如同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任何不足以称为战斗的不名誉的杀戮一样,他只能沉下心思,告诉自己,冷静。
——在角斗场中,奴隶是最不值钱的消耗品。
一个用作角斗士的奴隶能够存活的生命不会超过两天。
可是他已经在这里活了五天了,就是靠着这样明明丧失了一切特殊能力,却还是冷静沉着、不同于那些出身低贱的角斗士的战斗技巧。
还有,幸运。
可是命运女神(moira)不会始终眷顾他,在她拂袖离去之前,他必须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逃出去。
更别谈男人的心中还有另一种不能对任何人言说的沉郁。关于那些正在观众席上兴奋喊叫、宛如疯子一样的贵族们,是否会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是他始终摆脱不掉的忧虑。
魔猪已经吃光了躺在地上、丧失了不久前还充满的鲜活生命力的死人,将疯狂的眼神向正站在被关闭的栅栏前的他投来,利齿下吐出腥臭的热气。
它在渴望着他的血肉。
在意识到这点的同时,男人只是握紧了手中那根只有手指粗的木棍。
对于战士来说,战斗往往只能够通向两条路,要不是死亡,要不是生存。
贵族所喜欢的鲜血——
这场赛事的举办,大概又是哪个贵族遇到喜事的纪念吧,这帝国扭曲的传统。
在几年前,他也曾经接触过。
在得到那至高无上的受封时,也有贵族谄媚地笑着,请求他召开一场角斗赛,让其他人共同沐浴着他的荣光。结果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当时对方的表情,因为尴尬而显得丑陋扭曲。
是啊,荣光。
召开一场角斗赛,然后不论是战士的光荣,还是少女新婚的喜悦,都将其浸泡在鲜血之中,这是何等充满荣光的赐福,荣光到让人想要讽刺得笑出来。
密涅瓦(minerva),我的女神啊,愿我沐浴着你的光辉,纵使在这充满着鲜血和悲哀的战斗中,你都始终将我的敌人的鲜血泼洒在面前。
愿你眷顾我,让我逃脱这无情绞杀生者的牢笼。
愿你降临,赐下化身,让我的枪尖贯穿那使我沦落至如今境地的背叛者们的胸膛,愿你给我复仇的黑炎和烈火。
我以憎恨——
和“北之蔷薇”的声名起誓。
“对抗魔猪还没落荒而逃,是挺勇敢,但尖叫得如此大声就不是勇敢了,那家伙让我的耳朵疼。”身旁的贵族一边捏着一只葡萄——它在这么炙热的阳光下依旧保持着仿佛刚从冰室中取出的晶莹和水分——一边抱怨着。
同样坐在看台上的伊文也只能微笑。
他并不喜欢这个世界的贵族感兴趣的血腥禁忌。
老实说,看见那个奴隶的肚子被捅穿,然后骨头和血肉一起嘎巴嘎巴嚼碎了往野兽的肚子里吞的时候,就算伊文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逻辑,却还是感觉到厌恶。
凡达伽的小少爷向来骄傲自负,露出厌烦的表情直接甩手离开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寻常,他还是得忍耐住不耐烦的感觉,在这里等候着。
因为他这次的任务对象,就在下面的奴隶中。
“新的角斗士来了。”身边的贵族提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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