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了眼天色与前方陷入一片黑暗的道路,心中有些焦躁:只怕来不及了。却也没别的法子。山路险峻,若因急着赶路一脚踏空,后果不堪设想。
她放下帘子,望向坐在对面垂眉敛目,不动如山的俊美青年,不由来气:若不是这个人,她何用在此担惊受怕?
“喂,”她望向卫无镜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自从她第二次救他后不久,龙骧卫的护卫就赶了过来,控制了她们一行人。他伤得极重,一直藏在她的马车中养伤,将她的几个侍女都赶在另一辆马车上,独留她在马车上方便为他遮掩行迹。也不许她们在城镇客栈打尖。一众人天天露宿荒郊野外,差点没让她抓狂。
可就是这样谨慎,也在不久前让追杀者发现了蛛丝马迹,缀了上来。
想到这里,朱弦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怪这人令人发指的洁癖,要不是他白色衣物、布料的消耗实在太大,也不会让人发现端倪。他们就不需要在这个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傍晚匆匆逃进连山。
卫无镜仿若入定,连眼皮都没有瞭她一下,冷漠地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姑娘走。”
朱弦恼道:“你每次都这么说,要哄人也不换个新鲜的说法。”
闻言,卫无镜抬眼看了她一眼,如剑的乌眉下,漆黑的双眸宛若两湾寒潭,幽深而冷酷:“念念姑娘,你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他自然盘问过朱弦的来历,朱弦怎么肯对他说,以念念之名搪塞,他倒老实不客气地叫上了。
朱弦被他气得不想理他:卫大人真是好本事,也不知是不会说话还是故意的,一开口就让人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但她岂是甘愿吃亏之人,扬眉挑衅他道:“卫大人,你就不怕逼急了我,和追杀你的人里应外合,取了你的性命?”
卫无镜又看了她一眼,这一次,停留在她面上的时间长了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笑意。应该就是错觉吧,自她认识这位卫大人以来,他一向是冷面冷心,不见欢容,怎么可能会笑?
“你不会的。”卫大人的声音响起,依旧冷静无比,做出判断道。
“谁说的?”她不服气,和他抬杠。
卫无镜道:“以念念姑娘的身手,何必等人里应外合,想要我的性命现在就可以取了。”
她瞪向他,他目光坦然,神情一派平静。朱弦泄了气,确实,即使明知道他对她所为欺人太甚,她也做不出出卖他,害他性命这种事,甚至别人杀他时她还要救他。因为她知,他不畏艰险,揪出贪渎之辈,铲除腐败之事,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他因此被奸佞小人所害,这世间也不知多久才会再出一个卫无镜。
她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问他道:“卫大人,你会后悔吗?”
他不解地看向她,似是不明白她在问什么。
朱弦道:“你若因这次的公事死于西北路上,你会不会后悔自己的不知变通,追查到底?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他明白了她话中之意,淡淡答道:“我卫无镜,从不会做半途而废之事。何况职责相关,为国为民,岂能因祸福避之?”语声虽淡,不屈之意铮铮而现。
她沉默下来,这人纵有千般可恶,万般无情,可他正要做的事,却让人不得不佩服。
车厢中又恢复了寂静,马车在黑暗中艰难前行着,蓦地,雪亮的电光划破黑暗的苍穹,一道惊雷劈下,随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下,很快绵延成滂沱之势。
大雨,终于来临了。往前,一片茫茫,看不清道路;往后,原本紧紧跟着他们的另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只有六个扮作护卫家丁的骑士戴着竹笠,依旧紧紧跟在车旁,两三下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依旧身子笔挺地骑在马上,丝毫不乱。
朱弦的心里涌起不安,心上警兆骤起。几乎同时,异变陡生。
峭壁之上,箭落如雨,纷纷而下,尽数向她的马车袭来。所幸她的车壁和车顶都是用钢板特制的,飞箭射来,发出一连串的碰撞声响,如急雨密擂,却无法穿透。拉车的马和车夫却没有这么幸运。大雨掩盖了箭矢的声音,等到箭枝近在眼前,已经来不及,连叫也没叫一声,便被纷涌而至的飞箭射成了刺猬,送了性命。
马儿向一边倒去,马车顿时失了平衡,歪歪斜斜地向外侧滑了几步,眼看就要滑落山崖。千钧一发之际,跟在后面的几个骑士飞扑上来,不顾飞落的箭矢,死死将马车拽住,用力往回拉。
朱弦咬了咬牙,要出车厢帮忙,却被卫无镜一把拉住。
卫无镜道:“你不必出去。”
朱弦道:“他们这样是白白送死,需有人为他们掩护。”
卫无镜神情淡漠:“这是他们的职责,即使死,也是死得其所。你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
朱弦望着他冷漠的表情,心里一股寒意升起。她从没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他的心有多么冷酷。为了目标,他任何人都能牺牲,包括她,也不过是为他挡住刺杀的一块好用的盾。哪怕他现在阻止了她,也只是因为这时并不是她发挥作用的最佳时机。
一连折了两个人,马车终于被险险拉回。箭雨停了下来,也不知是箭射没了还是来袭者在调整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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