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进来的动静,他回过身来,乌黑的眸子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朝着窗下的罗汉榻努了努下巴道:“坐。”
朱弦没有坐,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卫舅舅,你一心想见我,究竟是要和我谈什么?”
卫无镜微微低头,沉默地打量她。二八年华的女孩儿梳着妇人的发饰,眉眼盈盈,亭亭玉立在他的面前,宛若一朵灿然而放的鲜花,绽放出惊人的风华。她离他那么近,近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可他从没像此刻般清晰地认识到,她再也不是那个曾经和他许下鸳盟的小女孩儿了。
“当初为什么不通知我回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出心中最大的痛楚。当时,康王逼迫虽紧,但也非一点缓冲的时间也没有。他走之前,曾告诉过她该怎么递信给他,只要她送出信来,龙骧卫的秘密传讯通道会在七天内把消息送到他手上。而只要他得到信,自有办法阻止康王。
她没料到他问的是这个,愣了一愣,淡淡笑道:“我通知了呀。”出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他求助,可他终究让她失望了。
消息送出去时,她心中是带着很大的期盼的,祖母又想法设法拖了半个月。她几乎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等待,卫无镜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康王一方的逼迫却越发紧,祖母见实在拖不过去,万般无奈之下才答应了谢家的求亲。
卫无镜剑眉微拧,一向不动如山的面上难得地现出震惊之色:怎么可能,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他脱口而出:“念念,你相信我,我根本没有收到消息。”
朱弦干脆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卫无镜纵有千般缺点,但这些缺点中从不包括食言而肥,虚情假意。她一直知道他想求娶她是真心的,只不过她从来清楚两人之间隔着身份的鸿沟,并不敢在这件事上寄予太多的希望罢了。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特别冷情的人,若不是确定能得到最真诚的回报,她从来都吝于付出自己的感情。对从前在凉州痴迷于她的那些人如此,对卫无镜如此,甚至对自己的丈夫也如此。
“究竟是谁做的?”卫无镜双拳猛地握起,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声音如淬了冰般。朱弦送了信,他却没收到,那封求救的信自然是被某个人截下了。
朱弦道:“是谁不要紧,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送出那封信也是求诸于天意,天意既不可违,只能说明她和卫无镜之间有缘无分,强求不得。
卫无镜怔了怔,一向坚毅的面容蓦地现出痛苦之色。她说的没错,不管是谁做的,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已经被逼着嫁入了谢家,嫁给了一个素有fēng_liú之名的纨绔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掉入火坑,却无能为力。而有能力截下消息的只有那几个人,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是谁:他的母亲,越王继妃,最激烈地反对他娶念念的人,甚至也许父王也参与了。
朱弦见他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下来:“卫舅舅,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执着?即使我不能做你的妻子,我们也依然是家人。”
他紧紧抿起嘴,目光幽幽地看向她:他想要她做的家人形式只有一种,就是他的枕边人。其他的,他不稀罕。可,不愿意再给他机会了。
朱弦心中轻叹,不再劝说:她早就领教过他的固执,只怕他不会轻易看开。
“他……对你可好?”耳边忽然响起他涩然的声音,沉声而问。
谢冕待她吗?“自然是好的。”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能给予她正妻的尊重,在她病倒时悉心照料,能记得他承诺过她的事,这样,应该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卫无镜显然注意到了她的迟疑,想到谢冕在流芳阁与康王的争风吃醋,想到关于谢冕沾花惹草的种种传言,他顿时心痛如绞。嫁给了这样一个fēng_liú的夫君,她能好到哪儿去?现在新婚,尚是两情洽洽之际,自然是千般恩爱,万般旖旎,等到时间久了,恩爱淡去,丈夫再有新欢,她剩下的也只有忍耐与退让罢了。
他的念念,怎么能受这般委屈?
他心潮起浮,冲动之下,原本不合适说出的话顿时冲口而出:“念念,他如果待你不好,你不要怕,就算和离也不要紧,我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朱弦的脸顿时黑了: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啊,哪有一开口就劝人和离的?
卫无镜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黑脸,望着她,神情郑重,一字字地道:“我答应过会娶你为妻,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朱弦牙痒,再次强调道:“卫舅舅,我现在过得很好,夫君也待我很好。”您就别没事找事了!这些话,她压根儿不会往心里去。她还是未嫁之身时,他身边都有那么多人不同意,若是和离了,他的家人岂不是反对得更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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