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生急止脚步,手顿在半空,诺诺开口,“主子……”
韩寂抬了下眼,依旧冷淡,“别小看他。”
凡生噤声,立到一旁。
若童怀真要随云阶而去,凭他的武功,潜出军营不难。可凡生自己都还未意识到,却被韩寂先看透了。
“说,云阶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韩寂掀开衾被下地,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可是方才他还未觉得冷。
房中暖炉生香,这一睡,不知外头时移几许。
凡生忙拿大氅为他披上,“属下不知,只是按大帅之命行事。”
韩寂冷了他一眼,往殿外走去。
白雪连天,重檐之上厚厚盖了层雪,竟比大殿的门槛还高出许多,他呆呆看着殿外,脑子如同眼前景象,一片白茫。
良久,他才缓过神,气息短促,止不住一阵阵晕眩,“即刻启程去军营!”
“积雪封路,怕是很难……”
“就是爬也得爬去!”
韩寂嘶吼出声,眼圈微红,他急切地走回內殿,忽觉眼前发黑,他伸手抓住了珠帘,太过用力,珠帘嗤一声断了线,四散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暖阁里,显得分外阴寒。
第38章 第 38 章
三十八(完结)
雪晴。
曦阳普照,大地银装,晶光闪烁。冬风似刃,呼啸万万里,冰寒料峭,浩荡锁鸿岭,飞鸟绝迹,万籁俱寂。
山脚下,广袤无垠的平原,雪泥蹄印,土地污浊,数十万军,乌泱泱一片,铁甲兵刃寒光森森,战马低低嘶鸣,吐纳着白气。
风转云移,悠然蔽日。
曦光倏暗,战鼓声这时乍起,号角恸天。
山巅栖鸟惊飞,直冲云霄,大地似乎震醒,压弯了枝头的雪陡然坠下,无声得融进雪地。
云阶推开挡风的木门,山洞中火苗嗤嗤摇曳。
前几日清理出的小片空地,覆盖了层薄薄的雪,露出半截绿草,周围的雪层已至腰际,他走出几步,转身仰望山巅,阳光透过云层撒下,雪光格外刺眼,冷风肃杀,像牛毛般的细针刺痛脸颊。
一会儿,他回到山洞,取出三炷香,点燃了又走出去,面北插进雪里,双手合十,曲膝跪地,叩了三个头,遥拜那座荒野孤坟。
山下厮杀声渐近了些,声响惊动了雪层,忽然塌下一角,正好落在云阶头上。
他也不在意,摆摆头将雪抖落,却在看见脚下的绿草时,怔了一下,而后干脆席地坐下。
和那年清水河畔的绿草真像,一样的青翠,一样的扎手。
“军中缺草药?你拿水洗可不利于伤口愈合。”
他一回头,就见一人冲他笑,青衣素面,落拓不羁。
可后来为何都变了。
或许一开始就不曾变过。
云阶摘下胸口玉佩,指腹细细摸索着纹路,他无声得自嘲一笑,抬起手将玉佩抛出。雪玉无瑕,相融一色。
青烟袅袅随风散,信香燃烧过半,不落一丝残灰。
云阶站起身,掸掸衣上雪尘,迎风拔剑,朝雪地一挥,千层积雪塌落,掩埋了他的膝腿。
他踏进雪地,以剑作杖,往阵眼艰难前行。
积雪覆盖下漫山遍野的树木,直至山脚,俱折腰弯曲,树身由粗绳连接成阵。
云阶找到峭壁边缘的一棵五尺宽的大树,三丈高的树身捆满了粗绳,每一根都是一个阵眼。
他站在巨石上俯瞰,人影如蚁群密布,正往山脚移动。
野旷天低,浮云似乎就在眼前飘荡,千变万化无形无状。
他回到阵眼,伫立片刻,眼神倏地紧缩,举剑凌空。骤起一阵狂风,浮云汹涌如狼,急转直下。
一祭天地。怨悠悠岁月不予人好。
二祭苍生。愿山河永驻天下无疆。
最后一剑,祭那与君醉饮三万场的誓约。
绳索断,阵眼破。
他平静地等待葬身雪海。
可他知道,他的内心从来不曾平静过。
四方折木平地而起,雪山悚动,似鬼泣神怒,雷霆万钧,山呼海啸般崩塌。
山脚下拼杀的刀剑突然止声。
有人绝望嘶吼,“雪崩!雪崩提前了!”
云遮天望着远山,露出一丝惊恐。碎石激荡,真正的雪虐风饕,瞬间即可将他们吞没。他的军队,已然回不到庇护藏身的山洞。
云遮天忽然笑出声。他只是略感遗憾,遗憾他那坎坷半生本可坐享半壁天下的儿子,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他不明白为什么。
平原另一边,杨湛举旗发令,“收兵,列阵。”
士兵极速回转。
八轮战车迅速出列,升起挡板,固定车轮,形成一道延绵百丈的坚实屏障。
风雪狂暴得如同洪水猛兽,眨眼间吞噬战场,惊天动地的哀吼声戛然而止。
如若不计较孰生孰死,此战可谓前所未见的恢宏。
杨湛抚去面颊上的残雪,无喜亦无悲。
动荡久久才平息。
雪层下发出一声声痛楚的□□,若隐若现。
临近的雪面上错落着尖锐的枪头,越靠山脚,越不见生气。
千军万马踏上雪地,每走一步,便拿锋利的长戟猛刺,白枪头进红枪头出,鲜血汩汩流淌,似乎还能看见雪面上散发着丝丝缕缕腥红的热气。
燕氏十万大军化作一片血海,流云煨霞,曦光暗淡,青霄白日竟成夕照黄昏。
韩寂来了。
身上的衣襟毛氅僵硬得无法随风摆动,脸和头发结了层霜花,面色惨白得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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