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了眼睛,月光与火光交错下面容惨淡。
“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事吗?”
姜如净道。
“我和他,相识在他捡到你之前。”
阿叉摩罗眼睛蓦然睁大。
“跟我来。”
姜如净带他走到了绿洲的边缘,远离人群。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菜鸟出发了,他握紧了那把一折即断的小刀,像握紧救命的稻草。他在路上遇到大灰狼,哦~亲爱的灰狼~您能放过我吗?不,除非你愿意与我跳舞!]李猎一边烤火,一边在脑海中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我说你能别来骚扰我吗?]二号扁着一张脸,厌烦地说。
[哒——滴答——凶恶的狼,哒——滴答——菜鸟萌新,他们在月光下起舞,风奏响乐章,美妙歌声结束时,菜鸟的小刀捅进了灰狼的喉咙……]李猎继续陶醉地唱着。
[啊啊啊你好烦啊!]二号蔫蔫地捂住了耳朵,好似这样他就听不见烦人的歌声了。
[灰狼睁大了眼,咔咔——嗬——嗬——我们说好了一起玩耍,你却在舞蹈结束时杀将我残忍杀害……哼哼哼~哒哒哒~你却在舞蹈结束时将我残忍杀害。]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目光冷冷地盯住了篝火,像是盯着杀父仇人。
[二比,连接到姜如净衣角上的设备,我要听他们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漠。[要是他真的要给我捣乱,要是他真的要给我捣乱……]
二号被他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探头探脑,[你什么时候给他装了窃听的……要是他真的给你捣乱……]
李猎眼睛微微张大,死盯着那丛跳动的篝火,轻轻回答——
[就在舞蹈结束时,将他残忍杀害。]
[等等——!]他忽然愣住,随后抓狂,[妈的有话好好说!他为什么要脱衣服给那串破念珠看?!]
姜如净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将自己的躯体展现给阿叉摩罗看。
月光下,石化的身躯灰暗而坚硬,没有一丝生命气息。姜如净笑容悲哀,道:“他尚且是人,我却连人都不是了。”
阿叉摩罗不可置信,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方才姜如净自己捅出、但现在几乎已经愈合并趋向石化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他杀了我。一次又一次。”
阿叉摩罗猛地一怔,跄踉着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怎么会这样?”
姜如净一手指向天空,“他把我从天上,狠狠地扯了下来,摧毁了我的一切,斩断了我回去的路。”姜如净紧逼上前,一双眸子似被无尽痛苦煎熬。“一千二百年!”
“每一个日出与日落间,每一个花开与叶落时,我都在受尽着折磨!”他并指成刀,指尖刺向阿叉摩罗柔软的腹间,“感受到了吗?”他红着眼睛问,“每一次呼吸,我都在被利刃穿刺。”
他绕到阿叉摩罗的身后,在他耳边猛拍巴掌,“听见了吗?”他怒喝着,“每一次眨眼,都有惊雷炸响在我耳畔,有雷火穿刺我的全身!”
阿叉摩罗似是不忍,双目合上。
“我给他他最需要的东西,他却在我最重要的时刻怀着恶意来背叛了我,毁灭了我!”
“我的人生,我的道,我的梦,我的剑。”他握紧了拳头,肩膀颤抖着。
姜如净闭了闭眼,而后望向亘古无垠的夜空,声音嘶哑,“我曾想过他是否有苦衷,也曾想过他也许会来向我道歉。”
沙漠里的夜空星光璀璨,明亮而清澈,众多星子在深蓝色的丝绒布上打滚、歌唱,睁了大眼看着这有趣的人间。
姜如净哑声道:“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我的痛苦,没有谁能收回去。”
“我的愤怒,怎么也平息不下来。”
“我能做的,唯有不去看见他。”
他绕到了阿叉摩罗正面,忽地一愣,“你怎么哭了?”
阿叉摩罗俊朗的脸上,一道泪痕从左眼流下,蜿蜒过他的面庞。
姜如净心中猛然一悸,背过了身去。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阿叉摩罗问。
接着,不等姜如净回答,他自言自语,“我会让你变回人的。”
并且,消去你心间的嗔毒之气。
姜如净哑然。
他曾做过许多义举,也为许多人所遭受的灾难所愤愤不平,却从未有哪一次,会为对方的痛苦而流下眼泪。
他的父亲在他很小时候便看出他有情有义,便教他从小修习有情道,认为此道十分贴合姜如净。
长大后,他便如众师长预料的那般至情至性,肆意妄为,放纵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唯有好友续禅道人摇头,直言他偏离了有情道。
他当时嗤笑,“莫非我要像你这般克制,想笑笑不得、想哭哭不得、愤怒时举刀不得、开心时纵酒不得,才叫有情道?”
续禅道人见他如此,便自顾抄经去了,不再理他。
“你以为你真是修的有情道?”在暗黑武斗界,李猎也曾这样问他,和续禅道人一样否定了他的有情道。
他曾不以为然,为他们的否定嗤之以鼻,认为自己才是修有情道的人,他人怎配来在自己面前谈论有情无情。
可现在看着阿叉摩罗,他突然问自己——
“我有没有哪一次,也曾为自己或别人哭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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