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冯德禀报说侍御史、郭文泰和崔奇南都准备好了,张宰相、李将军、洛阳尹等人送来密信。
李旦收起笑容,俯身亲吻裴英娘的眉心,柔声道:“十七,该起身了。”
裴英娘缓缓睁开眼睛,剪水秋瞳,目光迷蒙,茫然问:“唔?”
马上就要带兵围攻紫微宫,这是关系到无数人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果事败,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惨遭灭门……
作为发动宫变的主使,李旦此时应该如坐针毡,应该忐忑不安,可他却笑了,眉眼舒展,笑得没有一丝负担。
他暗暗道,十七刚醒来的样子真可爱,可爱到依然能让他忘却所有烦恼。
一刻钟后,裴英娘起床梳洗,云鬓累累,略施珠翠,簪一朵石榴红牡丹花,青衫红裙,肩绕锦帛,眉心贴翠钿。
乳娘把吃饱的阿鸿送到甘露台,小家伙套了一身石青春衫,牵着乳娘的衣袖,走路摇摇摆摆,撒娇想让乳娘抱他走,负手站在廊前的李旦扫他一眼,他伶俐得很,立马不吭声了。
裴英娘搭着半夏的手走出内室,牵起阿鸿的小胖爪子。
卷棚车慢慢驰出上阳宫,今天是个大晴天,天澄水澈,湖面波光粼粼,春风扑面,花香四溢。
进城以后气氛霎时一变,金吾卫明显比平时多了几倍,晨光熹微,正是各个里坊开坊门的时候,平时熙熙攘攘的长街却静悄悄的。
车轮轧过长街干硬的泥土地,嘎吱嘎吱的响声回荡在空阔的大街上空。
裴英娘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李旦骑马走在卷棚车后面,长街另一头尘土飞扬,看不见人影。
一盏茶的辰光,就有十几骑人马钻出沙尘,向他汇报事情。
压抑的气氛将她带回现实中,李旦把所有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让她差点有种今天不是逼宫,而是去郊游的错觉。
她摇摇头,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在紧张的时候插科打诨、自我安慰,不小心把李旦带坏了。
压力太重不好,但是完全没有压力——好像也不大对呀?
离宫城越来越近,霞光中渐渐浮现出紫微宫的巍峨宫墙,宫门高耸,金吾卫们甚至没有盘查卷棚车,箭楼上的守卫也并未张弓。
崔奇南悄悄松口气,看来太子早就搞定紫微宫的羽林军了。
卷棚车一路往北,驶到内宫前,停在白玉石阶下。
李旦下马,扶裴英娘下车。
一名内侍迎上前,“殿下,一切准备妥当,长生院里里外外都是李将军的人,李将军亲自坐镇,二张没有察觉,英王把张昌宗引到仙居殿去了,张易之还在长生院里。”
裴英娘环顾左右。
头梳单螺的宫婢们手提漆盒,说说笑笑走过,看到他们,远远行礼,几个内侍手执笤帚,清扫长廊两旁的落花枝叶,还有人抬着水桶,泼洒青石条铺就的庭院,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每个人各司其职,忙中有序。
李旦吩咐内侍几句,牵起她的手,拾级而上。
刚到正殿,迎面便见一个俊美高大的男子笑嘻嘻走过来,拦住二人,“陛下刚服过长生药,太子殿下请明日再来吧。”
李显一大早进宫,表示和李旦积怨已久,不甘心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愿意和他们联合起来扳倒李旦,还亲笔写下盟约书作为凭证,张易之这会儿志得意满,看李旦的目光,隐隐有几分得意。
裴英娘眼珠骨碌碌转来转去,定定神,故意轻哼一声。
二张实在是蠢,他们本来没有谋反之心,一心追求荣华富贵,如果他们一直老实下去,说不定能多活两年,结果这俩兄弟轻易被人鼓动,妄想复制女皇的篡权之路,加深女皇和朝臣们之间的隔阂,让越来越多的大臣们坚定站到李旦这一边。
也许……女皇之所以完全信赖二张,就是因为他们蠢得无可救药,如果二张再聪明一点,胆子再大一点,说不定铤而走险,趁她重病时加害她。
看到裴英娘发怒,张易之笑得愈发温和。
裴英娘怒气愈炽,冷笑道:“我身为太子妃,奉命为陛下侍疾,张侍郎也要拦么?”
半夏取出朝中几位宰相签字的诏书。
女皇卧病在床,轻易不见外人,身边只有二张兄弟伺候,朝中流言四起,门下省、中书省几位长官上书女皇,异姓出入宫闱,实为不妥,要求由太子或是太子妃侍候医药。
张易之知道这事,接过诏书,匆匆扫几眼,心中窃笑,太子把太子妃送来又如何?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难道能力挽狂澜,帮太子登基不成?
紫微宫是他们兄弟的天下,太子妃落到他们手上,正好可以做人质。
他合起诏书,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他生得俊俏,随随便便一个动作,fēng_liú潇洒。
裴英娘看也不看他一眼,轻轻捏一下李旦的手心,走进长生院。
李旦沉默着看她走远。
打扮成护卫的蔡净尘、郭文泰、崔奇南和其他十几个暗卫跟了进去,哐当一声,大门缓缓合上。
长生院从里面关上了。
李旦抬起眼帘,嘴角轻抿,刹那间锋芒四射,气势为之一变。
没来由的,张易之感觉到一阵心悸,“殿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头皮发麻,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掣住他的胳膊,直接把他拖下台阶,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口中发出一连串怒骂。
晴空万里,柔和的春风拂过长廊,殿前树叶沙沙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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